天哪!哥哥和曼陀罗王子在进行些什么对话啊!!
这种无意义的废话需要我来听?!
我感到很急躁,西蒙一边安抚我的情绪,一边好声好气地跟那个家伙畅谈国事天下事,就像从来不认识梅里美似的,而在这时,我听闻到房间外的脚步声、端盘行走声、小声交谈声……细听一会,然后再回望一眼两人笑盈盈地样子——依旧要等,真是无语。
终于这场没劲透了的谈话结束后,我匆匆离场,跑到了用餐处。
一路上人声熙攘,使我难受压抑,穿梭至桌前,趴着,视线慢慢扫过一个个倒在白桌布上的黑影……黑玫瑰不需要吃东西,我就不麻烦他了。哥哥什么的,继续忙好了,反正一切都够混乱了。
我试图换一种好心情,便挺直起身,远处苍白的桌布微微翘起几个角、慢悠悠地飘荡旋舞,我的眼睛随之看向风飞出的方向——远方的白色窗帘在瓷盘附近浮动着,凝眸远眺,我等着,想着什么。
一瞬间,帘布静下来了,跳出了一撮习以为常的紫。
“嗨。王子殿下,您脸色好像很糟糕。”
“……”摇头,然后接过对方的眼神看向对方——这个紫罗兰色头发的仆人。
我承认,我很讨厌他。(当然不是因为我好像看到他和黑玫瑰在说悄悄话。)
……低头凝视着精美的食物,和摆放规整优美的餐具,周围响起飞叶翩翩起舞的声响,却不寒而栗,因为同时又听见了叶舞里的鸟歌声。
虽说他是西蒙派来照顾我的,但是我一直对他喜欢不起来。有一次,我看见他徒手捏死一只灵活的鸟儿,再有一次,我看见他用鞋跟从腰腹部碾死一只野猫,血淋淋的内脏器官简直不能再恶心了!我一边内心描摹着这次森林里偶遇的场景,一边像被击打了一拳似的沉闷厌恶,每个字眼都裂开了一条满溢血肉的口子……他那种犀利又狂野的目光夜里被我撞见就像一头寒月下暴走的野狼,不想生厌都不行,而哥哥偏偏宠爱他——那家伙出乎意料地会伪装自己,将全身套上一层精通话术礼节的衣装,像是一个没人性却披人皮的禽兽。
……捂紧衣装,有些单薄,风变得寒冷,近几天奇怪地严寒。我抬头转过来看着窗户和帘布的颤抖,回过来时余光感受到对方站在斜前面、远远用着鸦青色的双眸热烈地凝视我,我抬头的一瞬间——
更热烈了是什么鬼啊!
是变态吧……简直奇怪……既不放肆又不收敛,既不痴狂傲慢又不谦逊温良,真是使人犯恶心的矫揉造作,不协调的感觉像是人肚子横长出个参天大树、猫眼洞里成了待人挖掘的浩大矿口。而且啊,竟然只知道在我哥哥面前“假装着乖”,讨好国王,却在我身边“保持着怪”。这是人干出的事吗?!
“王子殿下,不冷吧?”
你自己看看我的反应啊喂!
“当然!不冷……”我又捂了捂衣服。
“不冷就太好了,您可比国王陛下抗寒多了……等他来再关小一点吧。”
喂!到底是照顾谁啊!
我感到眼睛酸累,隔着眼罩捂着——和这种人说话是一种遭罪。我看着他一边心满意足地转头看着窗,有一种不把全古堡人冷死不罢休的气势!
“……”想说出的话被我咽下去。
——哼,给这个国王的爱臣一个面子。
可能就因为这样,(自然也因为我懒于和人反应),西蒙似乎一直被蒙在鼓里……唉。不过也确实,像他这样的会装的“人才”太少了,不凭这个也不可能升这么快,西蒙没想到也合情合理。
不过,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有,我敢保证他知道什么了。
我想着一下攥紧手心,指甲的边缘包着手套都能感受到其深入掌心肉里的颤疼,反正……我有这个权利不是么?
“王子!”他风一般靠近,像是快活的蟒蛇蹿至我身边,我一躲然后惊奇地看着对方,
我简直一年了都不能习惯他的行为啊!
“你……想说什么……”
快说!说完了滚远点!
反正自从他被安排过来我就这样说的,谁愿意看你每天一大早来冲过来吓醒我?
我想着等着,一边心不在焉地环视周围的人们,放于桌下的右手手指从掌心拔离后搅乱着呼开又紧握,目光一扫,发现有的仆人散了有的还驻足停留,真是磨磨蹭蹭的啊……
“我想说……您和以前不一样了。格外高兴呢。”他笑着压着嗓子说道,俯下身,鸦青色的光摸在我的脸颊上。一年以来,他身上便始终有一种奇特的强健活跃感,他还有一种热情在体内跳跃却视之为弃物、扭曲至病态的特性(说好的选拔标准是要健健康康呢?!),他最后另有一种具备察言观色的犀利能力却故意克制成笨拙呆滞的恶趣味。
——一个原因,
——他就是想气死我啊!
“你……保持距离。还有,你刚刚不才说我脸色糟糕吗?”
你说你都升到这个位置了,怎么故意把升位所凭的各种情商丢了啊!是不是过分了。
“啊……”——他想转移话题了,“您真的需要回答我!我的王子!我好好奇!请满足我一下请求!最后一个了。”
……我想一脚踹开他。
都第几个“最后”了……
我想着,朝周围瞥了两眼,确定四周没什么仆人了,发觉各种声音渐渐黯淡下来,寒风和泡沫一起平息,瓷盘与灯饰一起静止。
我深吸一口气呼出,泄气似的感到压抑不已,脸逐渐贴上桌面,满眼是晕开的白色桌布之重影。
我愿假装睡去,只要不再看到他。但是两人的呼吸声此时分外吵闹,我潜意识下预感到对方即将开口,于是,风又卷着帘子疯狂拍打着窗沿,窗沿处爆裂开的水珠跳落至白盘之上。再次攥紧拳,我的心里钻出一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厌恶之情,那些被渐渐废弃的黑暗能量随时日推移,逐渐被白魔法的冷漠克己腐蚀成了一种浑浊流动的力量感,在心间和握拳的十指下晃动。
我扭头,看着,张开左掌一把推开他上半身,使他后退到一定距离。
“你到底好!奇!什!么!啊!”
“好奇……您……的……守护精灵。”
他踉跄一下,边说边缓缓后退,目光闪烁在我右手手指里那些即将泄露的黑色痕迹上,方才激动的眼神里收束成惧然,和漠然,甚至能感受到一点狐假虎威的嘲讽意味,悄然俯视着我。
我心里各种情绪沉淀下来积攒于心底发酵起来,根本不怕什么西蒙好吗?!
深吸,呼口气。
再克制一小会儿。
也许不是最糟糕的。
——另一个结局。
“好……好好说话。还有,你在说什么。他不一直在我身边吗。”
——另一个结局。
“王子殿下您……”
——另一个结局。我默念。
“您在说笑话吧?他可是今天早上才出现的。我还吩咐他很多勇气国的礼节制度呢!”
“你!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我一跃而起地站在桌边,扭头看着他从漠然变成嘲讽又现在变成震惊的表情。太有意思了不是吗。
——他不再说话了。
现在他的每一种表情,每一次说话的嗓音,每一句他挤出嗓子都词句,都令我感到深深地恶心。我甚至难以用第二个词汇恰当形容这种作呕又厌恶至极的感觉,一直以来的对那个怪仆人的讨厌——加上刚刚的不适烦躁——以及现在的厌恶恶心杂糅一团,鸟的碎骨、猫的内脏、我的不适、我的尴尬、他之漠然、他之嘲讽搅拌进一口大黑缸里。
我感觉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里仿佛出现了一个坚硬的武器,我感觉内心变成一种锋利的尖刀利斧直戳前方,我感觉周围的风声水响一下子只剩下了我自己的粗重喘息声,周围一片黑融融地像是浓墨化染开来慢慢缩小视野范围最后聚焦于他!他的眼,他的手套,他的鞋跟,他的心脏。我看到他倚靠或者说跌靠在墙面上(你是唯一知道这一切的吧?)鸦青色的瞳孔痛苦地缩小,但是我却什么都难以听见了……
我完全无法接受……
是的,
我觉得不公平!
完完全全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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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
凭什么……我是两个人中先知道事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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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曲——梦境·塔巴斯视角】
“咦?!唔……”
没等我再说些什么,他就已闻声回头,翅膀停止扇动然后退回到我身边蹲下身,我的十指向下抚碰了下被刺的脚踝,指尖就被数根黑红的蔷薇藤蔓纠缠裹覆。他紧盯着我,想说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自从意识到对方可能就是梅里美后,我总是莫名其妙地关注他,甚至对他的悄声关怀并不惊讶。
“真是一点也不小心的花仙旅客……”他嘀咕一下,将手递过来,轻拉出我被缠的指尖,然后展开手掌施展某种神秘的治愈魔法
——浅绿淡雅的光线能量团在他掌心冒出,能量光点奇特地律动着,周围的光晕也循着某种令人印象深刻的模式漾散又合拢。
接着,能量波抵入了几根藤蔓的缝隙里,瞬间我的眼前褪去了黑红的潮水。我站起、甩了甩脚踝,发现伤口愈合了,连指尖的麻木空虚也消失不见了。
“谢谢……”我小声道,不愿承认会被一个小小精灵救的事实,(而且这一幕似曾相识是怎么回事)。
“请注意一下周围的黑玫瑰藤蔓好嘛……”
喂,你也是第一次说他们有危险啊!
“我知道了。”
“这里离黑玫瑰城堡——也就是藤蔓能量的源泉远得多,但是它们攻击得还是很灵敏凶猛的!更何况你还只是花仙。”
“喂!”
“啊你不愿听实话我会少说的。”
“你……”
“毕竟你……也没有惹我不是吗……我又不会'无缘无故'去讨人厌……”
明明已经很讨厌了啊!
“啊好的……”我突然想撇开这一尴尬的话题了,于是视线挪到了墙上——那几个已经被风吹散的血色大字……
“对了这位花仙,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我们现在走的贴墙小路是被我施过特殊魔法的,所以寸草不生,不会被黑玫瑰的藤蔓缠绕住。因此你要记得紧紧靠在边上走……”
不是现在才告诉我吗!?
“谢谢你了……那个……”我一边跟着他向前走,一边回头向后指了指墙面。
“那个什么?”
“就是那'消失的第几天'……有什么特殊涵义吗。”
“啊那个数字嘛,是我从黑玫瑰城堡里消失的天数呢!我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怎么样,很有挑战性吧。我可是躲避了所有陷阱来到这片花海的!”
……
你父母给你设陷阱是什么鬼啊…………
“你是个……了不起的花精灵……但是,原因呢……”只见眼前的一抹黑影骤然躺进了花海,我一惊,立刻飞身蹲在了对方坐着的地方附近。他拍了拍尘土向我示意出拒绝的手势,然后一个人默默将脚从花海里缩了回去,理干净黑靴上碎落的残瓣裂叶,轻喘了口气,抹掉额上的汗珠,却不顾小腿处鲜血的冒出,我目睹全过程,感到难以言喻的滋味被寒风挂得侵入了每一块皮肤。
对了,那些翅膀上藕丝般的磨损划伤……也是来源于这些藤蔓吧?
“不疼……吗?”下意识开口。
“放心啦。”他眼神黯淡,视线不移开靴子,直直掠过了小腿的伤血,感觉他脑子想的和身体不在一个时空里,“这点小花小草伤不了我的!……我可是从小在这些藤蔓里魔法训练、是对抗它们长大的!”
根本没听他的夸夸其谈,我就一意孤行地贴近——也不管什么礼貌距离了——抬手施展出一个治愈魔法,浅色能量在紫罗兰色的沉重暮色里浮动,分散又聚拢的白光附上了他的小腿,隔空,像是裹纱布一般,缓缓绕两圈,四周缓缓晕散出草药的清香……
我们不约而同地仰头,看着星光随着夜色接踵而至,吞没了最后一点残阳的血迹,那些舞动着的魔法光点在夜空里像是活跃蹦跳的萤火虫,随宁谧详和的晚风渐渐淡化消失掉了。(或者说是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这、这是我刚才使用的魔法吗?”
“对啊……”
“可是……”
“喂不要小瞧我好吗!你现在应该不会专门学治愈我们这些花仙的魔法吧?嗯?所以肯定是通用的,那我自然能学会!——学会后不就能用上了吗。”“……”他没有说话,浅浅微笑一下,我只感觉他的面容很吃力困倦,他不会治好我后,魔法能量就没剩多少了吧,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远吗?”他听了后看了看我,微笑消失,迟疑一会然后点了点头。我感觉他的反应在黑夜显得慢了许多,更别说他刚刚他说从家消失了三百多天,三百一十六……等等……从家出发并步疾走了近一年还没走出自己家族的领地范围也未免太怪了吧!整个精灵国到底多大啊……
还是说孩子走哪儿父母就把势力扩大到哪儿啊?这控制欲也太……
“嘿在想什么呢!父母对我很好!”“……你不会不知道那精灵王子的领地在哪吧?”
“当然知道!以前去过一次……而且马上就要到了(应该吧)……你看到那边黑玫瑰里混杂的红玫瑰花了没,就说明……我们已经到某个交界了……”
我看着他将双眼低垂下来,只是凝视着自己弯曲起的膝盖,将手抱膝然后,头靠上去不再说话。
“你……”“……”他默不作声。
“话说……你是怎么摔跤……然后被缠住的啊。”我轻声地发问。星辰从天空飘来几片光亮的幻影,云雾遮挡月光,四处黯淡,我也愈发困倦起来,目光游移着瞥到了那些赤血色的石块,它们一串一串地堆积在墙脚,被风吹散后又一次沉积在这道泥泞小径上。
“就……一直在等落日余晖消散的那一刻,于是一不留神就……”他的语气好像此时绵软了许多,不知是太困还是怎么的,目光也软融成浅蓝色的川流——毫无防备或犀利,脸陷入在环抱的手臂里,像是一株陷困在栅栏里的向日葵。
“只是……一不留神?”“啊?”
“呃没事……要不我们休息一下……”
他良久没有作声,抬头望了眼月的清辉,抚去身上的尘土后匆匆起身,站在墙边舒了口气,转身示意我继续跟上。
“有你跟着,我可不敢睡。”
“嘁,我又不会害你。”
一路上,我听着他接上我之前的提问,语调缓慢延伸着讲述他的故事,以及此次远游的理由。他说,几乎所有黑玫瑰家族里的贵族王侯,都不希望他去和曼达的家族接触,连最亲的父母兄弟姐妹也无不鄙夷这种情感。
“为什么?黑玫瑰花语不是忠诚吗?”
“对!就因为这一点两个家族才有矛盾!因为绝对的忠诚导致难以容下第二人,而忠诚的对象……又不一定非是金色曼陀罗家族哈,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你现在明白了吗?”他回头朝我望了眼,我茫然点头,勉强接受了这种牵强极端的说法。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我仰起头看着对方,又看他再次转过头,灿烂高兴地不像是刚刚黑夜里想睡觉的小孩子。
“我?我啊当然不一样!我是目前还存在的家族成员里唯一喜欢金色曼陀罗家族的!而且他也喜欢和我一起玩。不是很神奇吗?我觉得我们两个是最最特别的花精灵!”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了啊……每次一谈到和这个曼陀罗的友情都这么激动……
“是很神奇。”依旧搪塞道。
我突然想到什么,然后四周一片死寂。我静静看着他单薄的背影不断向深深的黑暗里前进,迈腿、提靴、振翅、扶墙……我不知不觉模仿着他的动作,紧贴着边,一步步快步疾走,尽管我并不急迫。
我的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他刚刚的语言——“目前还存在的家族成员”是什么鬼啊……合着喜欢金色曼陀罗的都活不了多久是吗……而且为什么突然脑海里闪过他那句话:
“再等,就没有时间了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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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时间了吗……
如果,我说是如果,他真的就是黑玫瑰……
在他知道将来注定会与曼达分开时,
应该会拼死命地早一点去遇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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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加了个插曲!
我觉得很开心!
但是这句话太难受了。
对于塔巴斯视角,由于不忍直视,所以不予置评。
但是紫罗兰色头发想气死塔巴斯倒看上去挺真的。
你可能会觉得塔巴斯做事怎么冒冒失失、不合常理……但是反正我挺气的,忍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周围也没什么仆人,自己又有能力——好像还是会做出这个选择的!
而且,主要是【不能接受】嘛。
最后,晚安,飞飞鱼(是一种飞艇,身上点缀着许多飞翼和大大的落地灯。——所以说花园宝宝还有飞艇坐??……•᷄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