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蓝忘机已经换下了喜服,穿上平素的校服,整个云深不知处的红妆也尽被收起。
蓝忘机去了寒室,江澄仍留在静室。
他回头望了一眼仍昏睡着的魏无羡,无声地叹了口气。
只剩下屋外的大红灯笼还没有被收,只是被风吹动着,却有些寂寥来。
又是一个雪夜,安静得可以听到雪片落在地上的声音。
却令江澄想到了阿凌逝世的那一夜,也是这样静,这样冷。
锥心刺骨。
江澄闭上眼睛,每当想起金凌时,他便心如刀绞,这一辈子,他最对不起的,只有他的孩儿。
他固然是这世界上最爱金凌之人,可他却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温暖的家,至死,也没有让魏无羡与他相认。
“晚吟……”忽然传来的极弱的声音。
江澄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却发现,他的眼睛还是紧闭着的,只是嘴角出现微微地蠕动。
“魏无羡。”江澄喊他,但是他仍然昏睡着。
他的唇还在蠕动着,只是再听不清了,江澄附耳过去,听见却是隐约几个字眼,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的眉峰紧皱着,仿佛在做着噩梦,带着哭腔的字眼,那么诚恳而真挚。
仿佛一把磨钝了的刀子一刀刀地割着心头肉,无从得知的委屈涌上来。江澄被他惹得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眼泪早就习惯了往肚子里咽。
金凌就是在这漫漫长夜里去的。
后来江澄再也不敢睡,一闭上眼睛就是金凌僵硬的躯体,又经常做噩梦,梦里金凌被各种妖魔鬼怪抢走,他没有灵力,就去求魏无羡,卑微地跪在他面前,他却冷漠的把他甩开,和蓝忘机走远了。
梦境是人的潜意识,不会有任何掩饰和做作。
但是在梦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把金凌的身份告诉魏无羡。
这并非是对魏无羡的报复,他永远不会拿金凌去报复。
或许只是怕见到魏无羡的不信任,怕他以为自己是疯了,怕他不会认这孩子,甚至怕他,伤害他们的孩子。
江澄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到跪在地上,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咳咳咳咳……”他捂着嘴巴,感觉肺都要炸开了,喉咙里争先恐后地涌出腥甜,满手的血。
乌黑的淤血,是固元丹强行压制住的内伤造成的,他本不该下地,更不该冰天雪地地站着,可是……
或许心里还是有那么些许不甘,要亲眼见着他与别人成亲才死心。
或许,他只是想最后见他一面,他求不来魏无羡看他,便自己拖着病体去见。
有些话,不说开好像就咽不下这口气。
江澄干净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手指流连过他眉眼与挺拔的鼻梁,叹气道:“魏婴……我也不求什么善终了……反正人生走到尽头,你死了,我也死了……”
今夜也是一夜未眠。
直到蓝忘机来了,他才想要去休息。
只是站不起来了。
他跪了一夜,手也握着他一夜。
魏舒扶他起身,就在这时,魏无羡的手却仍然拉着江澄的手。
虽然他没有醒,可他的手却拉得很紧,江澄没有一下子挣开,才知道,他一直都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