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尸体

浅井老师的女儿死了。

她瘦小的身躯轻飘飘地浮在游泳池上，像是死去的蝴蝶，随着水流摆动残破的翅膀。让我想起以前对她说过的话――“你就像蝴蝶一样轻。”随之复苏的还有那时拥抱她的触感，温暖而柔软。她的笑脸还残留在我的记忆里……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残忍，但人的生命，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如蝴蝶的尸体一样轻贱。

没有任何重量与价值，只是一具即将腐败的躯壳。

现在已经入秋，游泳课早已结束，水面上漂浮着许多枯叶，散发出微弱的奇异味道。作为火灾发生时的储备用水，这里一年四季都维持着蓄水状态。也正因如此，年仅五岁的浅井美树才会死在这里。即使死去的并非本校的学生，但“老师因工作繁忙无暇照看，致使女儿进入本该封锁的泳池溺水身亡”之类的报道大概很快就会出现在报纸上，这对学校的声誉来说是个相当大的打击。想必校方现在正焦头烂额吧。

光是想想就能猜出社会舆论会怎样发酵。真是不幸……

打断我思绪的是及川。我转过头看去，只见她脸色煞白，嘴唇发青，紧紧揪着我的衣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往泳池的方向瞥上一眼。我安慰似的轻抚她的肩胛，视线从她的面容转移到泛着波澜的水面。那里仿佛迎合着我的心情，一起一伏。

及川受到了惊吓，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

可是她明明没有看见美树的尸体，或者说没有完整地看见。在美树活着的时候，我们每周都一起玩不是吗？那么多的相处与温柔言语……即使要我这种人来评价，也只会说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对一个人的喜爱，会因为对方死去就变质吗？像是逐渐失去水分的苹果，随着时间流逝走向腐烂的终途。

我总是喜欢想这些无聊的事情。然而我本人也是随处可见的、令人乏味的十三岁国中生，所以大概也没有资格评判这些事。

……信子就不会像我一样。她总是人缘很好。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不在这里的朋友，在脑海里尽可能细致地想象出她听说此事会有的表情。

真正看见了尸体面容的若松一边抽泣，一边跑去找老师。在刺眼的阳光下，可以看见她每走一步就有晶莹的泪珠滚落，打湿了衬衫的领口。

若松离去的时间很短，浅井老师就来到了泳池边。我不禁佩服若松的效率，或者将其称作班长特有的果决也未可知。浅井老师大声呼喊着美树的名字将她救上岸，试图给她做人工呼吸，或是别的什么急救手段。很快，她哽咽的声音顺着风飘到我的耳朵里，及川小心地拉了拉我的手臂：“梦野……我们还是走吧。”

说真的，我不想离开这里。如果不是及川扯着我的手臂，我大概还会再往前几步，去观察她的表情，还有睫毛上的每颗泪珠。但这稍显怪异，不像是初次见到熟识之人尸体的国中女生会有的行为，我只得作罢，和及川一同离去。

在即将走出门口时，我稍微回了下头，瞥见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太可怜了。我这么想。

“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我听见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