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伴随着石门的自动上升，我和西装男人得以从岩石堆中脱身而出。

埃里克披着一件黑色的头蓬，一身寻常装扮，头戴一顶黑色羽毛帽，连面具也是黑色的，截然一副地狱使者的模样。

“您怎么了，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里面？”随着石门的开启，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埃里克的身边。

“没什么克里斯汀，我只是在地下待的太久了想要听听泉水涌动的声音，我没想到您会这么快回来，我让您担心了。”埃里克说话时全程低着头，似乎不想和我有任何眼神接触。

“老师，我想占用您一些时间和您谈一谈好吗？”说话时，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较平时更温柔一些。

“当然，克里斯汀，我怎么会拒绝呢。”埃里克抬起头快速扫了我一眼，转瞬间又低下头去。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埃里克。伸出手去，我试探着去牵埃里克的手，他和平常一样任由我牵着但全程与我没有任何眼神接触，我哭笑不得地将埃里克牵到了方才在水晶球中看到的小溪旁。

“我现在要向您道歉。”我试探着开口想引导埃里克和我说说话，然而我失败了，我感受到埃里克牵着我的手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我的旁边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即将要到来的灾难。

“我很抱歉昨天晚上没有告诉您就擅自离开了地下，我害怕您和伯爵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我瞥了埃里克一眼，他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但是现在没事了，我已经和伯爵说清楚您不会伤害我的，而且我也和他断绝了关系他不会再来找我了，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了。”我向埃里克微笑，他终于抬起头肯看我一眼。

“您...您是不是想起了一些事？”埃里克挣开了我的手，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嗯，我想起来了一些关于您以前的经历的记忆。”看着埃里克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认真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那您，应该想起来我为什么戴着面具了对吗？”

“嗯，我想起来了。”

“那您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埃里克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您这是在赶我走吗？”沉默了一会我忍不住问道。

“您可以这么认为。”埃里克用一种冰冷到我全然陌生的语气回答了我。

“为什么？就因为我知道您的脸不是完美的，您就要赶走我？”埃里克再次沉默不语，联想到先前埃里克对我的体贴入微与自己从前对埃里克的崇拜与信任，我感受到一股热浪在心中翻涌。

“听着，老师。”我转到埃里克的面前用力拉住了他防止埃里克再转过身去。

“我不在乎您的相貌。”

话音刚落，埃里克猛然看向了我，目光中充满了探究。

“我现在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会了，这样的我在这个社会上完全是一无是处，您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不是？”

“但您和我不一样。克里斯汀，您不明白，即使您现在什么都不会，但您可以学，以您的天资重新掌握那些歌唱技巧熟悉这个社会的环境并不难。可我这样的人，从出生就注定无法面对这个世界不是吗？能与您相识是埃里克一辈子积攒的福气，但埃里克注定不能和您相互陪伴下去，您不会愿意让一个一辈子只能待在地下的人陪伴您的，这会耽误您一辈子的，埃里克不能这么自私。您能偶尔回来看看我，埃里克的一生就值得了。”

“您怎么知道我不会愿意陪着您呢？您的话让我很气愤，不是因为您刚才对我的冷淡，是因为您试图赶走我然后独自一人待在这里，我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坦白来讲，除了已故的父亲，再没有人能像您一样不嫌弃我的平庸将我视为珍宝。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的生活就是机械式的推进，什么时间该起床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情都必须分秒不差，处于那样平淡无味的生活中我感觉自己也已经快要变成一个机器了。但和您在一起时完全不同，您会尊重我的选择还会在我劳累时帮我放松身心，教给我一些生活技能，我很享受和您在一起的时光，您就像我的灵魂带给我对生活的归属感，在您的身边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能够忘却外界一切烦心事的幸福的人。您能掌握那么多种技能和语言，对这个世界您几乎无所不知，说来您别笑话我，您在我的心里就像个神仙一样，法力无边的那种...请允许自己继续陪伴我好吗？我很需要您。”

“如果您坚持这样想的话，埃里克愿意做一切您想要埃里克做的事。”埃里克的语调恢复了从前的轻缓温柔。

在我的注视下，埃里克从衣兜中掏出了一个盒子，“把手放进去克里斯汀，您会感受到里面有个按钮，然后按下去。”

遵循埃里克的指引我按动了那个按钮，一轮圆月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在这晴空万里的地下森林中我居然能看到“月亮”泛出的银光。

“这是模拟投影，我放了一些光束进去，是前些天在您睡觉的时候制作的，您还喜欢吗？”

“您知道的，我从来都很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

坐在一棵松树下，我远望着那轮圆月。平常从没有认真观察过月亮，今天突然这么认真地观察竟觉得月亮也成了稀奇之物，银霜照耀在衣服上泛起了斑斑星点，我第一次意识到幸福是正切存在的，它会在不经意间以一种你从未幻想过的方式突然出现在你的身边，然后慢慢把你围绕起来，让你感受到它。

见我坐下，埃里克也坐到了我的旁边，我肆无忌惮地像他靠过去，不出意料地迎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或许陪伴一词的魅力就是这样，你可以在有他的任何一个地方毫无顾虑地倒下去，永远不用担心会受到伤害。

“如果明天一早我一觉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您会怎么办？”我突发奇想，想要听听埃里克的答复。

“那我会告诉您，您是我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见我有些困倦，埃里克轻轻拍着我。

“不过，克里斯汀，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埃里克的声音从上方徐徐传来。

“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天埃里克不记得您了，您会怎么做呢？”

闻言，我轻轻笑了笑。在刚接触埃里克的时候，我曾经幻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有一天，埃里克把我忘记了，那我该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再担心这个假设的应验。

“如果有一天，您不记得我了，那也没有关系，我会用您教我的歌声将您重新吸引到我的身边，然后我们会创造出新的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记忆。即使您什么都不记得了，您也还是您，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埃里克，热爱音乐的埃里克，提供克里斯汀灵魂的埃里克。而我也永远会是我，是那个您不会拒绝

的克里斯汀，您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伴随着一阵清风，我安心地进入了梦乡。在梦中，我梦见了埃里克，他变成了一位天使，头顶着大大的金色光圈，身后长着一对如月光般银白的翅膀。牵起我的手，他说他来接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