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陷入了一个幻境。
我十分清楚得记得,昨天晚上我伴着埃里克的歌声进入了梦乡,但现在我睁开眼睛面对的不是熟悉的床周帷幔而是一道漆黑的巷道。这里没有人群来往发出的嘈杂的说话声,也没有来来往往的汽车喧闹的鸣笛声,唯有毛毛细雨静悄悄地飘洒而下,周遭的树叶在雨滴的敲击中发出了有节奏的淅沥声。我环顾四周努力寻找着人影,希望能够在这全然陌生的环境中获得一份帮助。
我沿着巷道兜兜转转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一个穿着洁白长裙的女人从一栋建筑中缓缓走出。
“您好打扰一下,请问您知道这是哪里吗,我不小心迷路了。”
女人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样径直向前走去,我再次上前询问,她竟直接穿过我的身躯向前而去。要命这又是什么情况,我灵魂出窍了?我身体呢?!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又穿回家去了。我努力安慰着自己接受现在的情况,无处可去的我漫无目的地跟在刚才那位女人身后。我就这样一路跟随着她一起进入了一座公寓,我陪着她走进一所房间一起望着窗外的月色发呆,她将手放在小腹上轻轻的摸索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来。这是一种独属于母亲的甜蜜笑容,在黑夜中也无处隐匿遁藏,它如同一道和煦的阳光忽然照进了我动荡不安的心灵轻抚着我的不安与焦躁,融化掉我所有的恐惧与失落,温柔地安慰着我飘落在外的灵魂。我被她的情绪感染不由得蹲了身来望着女人的脸庞,这一定会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动人的微笑了。
恍然间,我身边的砖瓦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岩壁与钟乳石排列成排。我慌忙寻找着女人的身影,忽然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先前带我找寻出口的西装男人满目愁容得抱着一个新生儿,疲惫的女人倚靠在一面石壁上急切得想要查看降落人世的天使是否安然无恙。接过天使的那一刻,女人幸福得不能自已,她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得抚摸着婴儿的面庞,轻轻得在婴儿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亲吻。
“亲爱的,你觉得我们的宝贝可不可爱?”
“哦...他看起来真不错,将来一定很优秀的,就像你一样。”
“是吗?如果他将来会变得非常优秀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我更希望他可以多笑笑,一直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他是我的宝贝,我会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学会观赏人世间的致美,他一定会成长为一位天使,一位降临人间传播爱与美好的天使。”
熟悉的岩壁与鹅卵石排列成排,一道近乎干涸的溪流旁,我找遍整个岩洞再寻找不见女人的身影。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得向溪流边跑来,他像湖中望去,一张残缺不全的面孔刻画着地狱深处的倒影,这样幽深的沟壑无情地在男孩尚仍稚嫩的脸庞上崎岖嶙峋,暴突的血管流露在外,一眼望去,心中升起得满是触目惊心的惊异与惶恐。
男孩放声大哭,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凄凉与孤独在男孩的哭声中尽情释放,它们汇聚着,徘徊着,幻化为一股肉眼可见的焰火无情地吞噬着一切,毁灭着一切,高声像世人倾诉着上天的不公。 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无法拥抱他更无法出声去安慰他,我只能这样毫无办法的站在他的面前,无力地旁观这一切。
万幸的是,西装男人闻声赶来,他将男孩抱到一处石头上坐下,擦拭着男孩的眼泪。“埃里克,你得坚强起来,妈妈不在了叔叔会常来看你,你不要哭,把这个戴上,戴上它你就看不到这张脸了。”男人拿出一张全脸面具,套在了小男孩的脸上。“你记住,一定要戴着它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戴着它,它会保护你,会让你忘掉这一切。”
我的呼吸变得困难,心脏也剧烈得跳动着,我几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个小男孩 ,他为什么会是埃里克,那样一个温柔体贴又绅士的老师,他为什么要承担这一切?为什么是他要承受这一切?他的母亲明明这么疼爱他,不嫌弃他的面容还将他视为自己一生的珍宝啊,他本可以在那样浓烈的母爱庇护下快乐健康的成长,现如今母亲不在了,就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因为这张脸不愿意与他相认.....
一副面具,封闭心灵的工具。如此漆黑无比的岩洞,那样幼小的孩子,成长至今的几十年岁月中,竟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本该属于这里,连向往美好的欲望都失去了,这远比拥有一张残缺的脸更为致命。我不知道自己穿越至此的原因,但此刻我想我拥有了穿越至此的目的。我虽身为埃里克的学生仅短短一日,他在我的身上所变现出的小心谨慎与关怀备至,绝不是仅师生之情能够使然的,比起他的学生,我反倒更像是地上世界即埃里克眼中光明世界的代表,他愿意主动靠近我、接纳我,允许我的陪伴,即心中还拥有对光明世界的接纳,他的心门并没有完全关闭。身为他心中光明世界的使者,我想竭尽所能去让他快乐,我永远不可能缝补上他心中多年的缺口也永远无法彻底使他恢复与常人无异的样子,但只要他能多笑一次,暂时忘记自己的过往一会儿,我的穿越至此也能拥有意义。
伴随着最后一丝光感的消失,我感受到了身下柔软的棉被质感,我轻呼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床周的白色帷幔伴随着一缕微风轻微起伏着。
亲爱的老师,我回来了。我在心中激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