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惠宫。
贤妃靠在贵妃榻上,任由小宫女捏着脚踝。“荷叶都放哪儿了?”
“回娘娘,都搁在小厨房,等候娘娘的指示。”
“都洗干净,剪碎,晒干。改天泡茶喝。”
“娘娘,难道您真相信这荷叶有减肥修身,美肤颐颜的用处?万一喝出个好歹来……”
“这可是先皇后的东西,借她一个胆子,也不敢拿这件事作弄人。照做!”就算她说谎,诓骗了大家,最多喝下去不起任何作用,又怎么会喝出个好歹?
贤妃揉了揉眉心,其实她哪里是要减肥修身,美肤颐颜?从未喝过荷叶泡的茶,更没有吃过荷叶熬的粥。只是,如今她却好奇雨蝶飞这个人。
虽然昨日被她又打又骂,还被弄得狼狈不堪,但今日所见所闻早已超出她对一个情敌的认知和料想。
“你和宋问娴那贱人,到底谁能够高出一筹呢?千万别让我失望啊,雨蝶飞……”哼!
野外,草屋。
再睁开眼,脑袋疼得像是被切开又缝合过。很多东西都在乱窜,向外逸出,恍若一座庞大的宫殿一瞬间崩塌,无数东西都失去束缚之力。
“啊——好痛!”头,好像要被崩开了。雨小姐靠在稻草铺上,抱着头全身痉挛。
“姑娘,姑娘!”采药的男子一进门便看到这样的情景,连忙将手中的药碗搁下,抬手就是三枚银针刺入她的脖颈。
嘤咛一声,雨小姐身子一软,倒在了男子的臂弯中,鼻息之间,充彻着男子身上的药香。
她知道,那三枚银针是为了给她治头疼,可头疼仅仅是被压制而已,脑海里那些不知名的信息还在四处乱窜。
“好难受……”她张着小嘴,嗫嚅道。
“头疼么?”男子皱着眉,沉声问道。
这病症好生奇怪,探她脉象时没有任何异常,而且还很健康,可她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
“头……里面,里面好多东西……好多,好像要被撑开了……”
男子郁闷了,脑子里面有东西?不对啊?他检查过她的头,没有伤口,也不会有异物刺入。
“不是我的,我都不认识……我不要……”到最后,雨小姐已经陷入了一种迷乱。
男子看着她皱在一起的眉毛,实在不忍心,摸出一枚银针,刺入了她的百会穴。雨小姐脑袋一沉,整个人晕了过去。
男子看着倒在臂弯里的人儿,白皙的肌肤,似乎吹弹可破,五官精致,宛若神赐。眉宇间是浓浓的书卷气,齐齐的刘海直发乌黑柔顺。她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还有……她左手里紧紧握着的黑色框子是什么?
男子摇摇头,他行走过很多国家,去过很多地方,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服饰。
“哐当哐当”声中,雨小姐悠悠转醒。她猛地坐起,警惕地扫视一周。马车里!空气中依旧飘着淡淡的药香。
一把掀起车帘,扑面而来的夏日暖风让她皱着的眉缓缓松开。
“姑娘,你醒了啊?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么?”
稍稍感觉了一下,雨小姐起身,坐在了他的旁边,仰起脸,迎着暖风。“还好!不疼了,就是好像有什么……”她晃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前面。
“在下见姑娘痛苦异常,可又寻不到病理,只得封住了姑娘的记忆。所以,你会有什么东西不大想得起来!”
“原来如此。”是啊,那些到处乱窜想要飞出脑子的东西似乎被一道闸给挡住了。
呼……她狠狠吐出一口气。“我们这是去哪儿?”
“快要出神武帝国了。因为你一直没有醒过来,在下又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可是在下有要事赶着去南陵,所以只能带上姑娘了。姑娘不介意的话就一同走吧,待在下办完事,就送姑娘回家。这一路上在下还能再研究一下姑娘的病理,希望能在姑娘回家前找到医治之法。”
男子文质彬彬,谈吐大方,秀气的脸上满是诚恳。雨小姐心中暗自点头,出了神武也好:“到了南陵就放下我吧。”
“恩?”男子转头,盯着雨小姐冷冷的脸颊,“姑娘你误会了。若不是在下的事情尤为紧急倒是可以先送姑娘回家……”
“没有!”雨小姐打断他,“我没有家要回。”心下涌起一抹酸涩,是有家不能回。不过,那还是家吗?呵!
“多谢你一路上的照看,到了南陵就放下我吧。”
“姑娘是南陵人?”
雨小姐沉默。
事实上,原计划是逃出盛京,直奔幽冥教在神武的分舵。然后汇合教众,参加在大梁开办的逐龙大会,结束后改道去东海之滨,回幽冥教的总坛——擎天阁。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与想象中偏离得太狠,雨蝶飞已经不是雨蝶飞!
于是,她不得不想起当初加入幽冥教的目的。
那时候,她还小,为了摆脱右相府,摆脱神武国对她命运的束缚,她不得不投身江湖,想要借着江湖势力脱离逆境。
其实说心里话,她杀人的时候是怕的,是无奈的。身在江湖,不只要杀人,还要指挥别人杀人,更要时刻防着不被别人杀。那样的生活,她好恨!
而今,她都不是雨蝶飞了,还有必要回擎天阁吗?
她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神武国右相千金的身份不要了,皇后之位她也摒弃了,难道一个幽冥教主的位子她还稀罕吗?
所以,既然早就偏离了当初的设想,做不成雨蝶飞,她为什么要拂了老天的好意?既然给她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她为什么不欣然接受?这不是这么多年她一直求而不得的吗?
她开始兴奋起来。除了这个身体有些奇怪,其他的都很好:空白的身份,空白的背景,空白的人生。
她勾了勾嘴角,眼里带着薛潍看不懂的自嘲:“我不是南陵人,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
下定决心去摆脱从前,忽然变得好轻松。“这样吧,以后我跟着你,直到你治好了我的病。你采药,我给你背药篓,你看病,我帮你给人熬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直到我想好了要在哪里落脚!”
此话一出,她的心里像是卸掉一个巨大的包袱。这下是真的自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