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伫立在一片废墟之上，曾经的繁华与不可一世终究化为一片焦土，头顶上的闷雷一直在响，“晴天过去了。”他默默念着。龙剑山庄被毁，他本应幸灾乐祸才对，可他偏偏比单戎骁还要痛心与愤恨。“你来了。”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问道。
“既然知道又何必问。”
“兄弟们现在何处安身？”
“江湖中的兄弟本就是没有家的人、没有根的浮萍，只要有一口气、一滴水，哪里都能生存。”
“如果要重建龙剑山庄，李凡愿效犬马之劳。”
“龙剑山庄只是我给自己的一个避世之所，有没有它兄弟们都一样替天行道。”
“你说得对，我爹的确没看走眼，你比我豁达。也许，确实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李凡转过身，“但是，你指的道究竟是什么？劫富济贫吗？”李凡说着自己先笑了，指着对方：“富人就都是坏人吗？你们这些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子，却行的打家劫舍的勾当。或许，比我爹做的好，也比我爹更适合这一行，你将一盘散沙的黑道统一起来，你给没有规矩的人们们立下了秩序。你这个联盟的规模越来越大，收缴的钱财越来越多，这是为了什么？嗯？为了什么？”
“因为贪官污吏越来越多，为富不仁者越来越多。”
“错！”李凡断然呵斥，痛心疾首，“贪官污吏？放眼天下，无官不贪！为富不仁？没有些许特殊的手段怎么能富得起来？你的那位秦大人就是干净的吗？他花钱如流水的排场是他的俸禄能负担得起吗？好，或许你要说狗皇帝的钱不贪白不贪。你错了，皇帝的钱财，官员的钱财，无不是来自百姓。他秦小混偷了旁人的一百两银子也只是欠了那个人一百两，他贪了国家一两银子却是欠了天下百姓每人一两！”李凡说完看着单戎骁，继续道：“那么你这位庄主呢？你敢说你是仁者？你敢说你枪下每条亡魂都是十恶不赦、必杀不可之人吗？你以一个劫富济贫的名号召集这些亡命之徒做着打家劫舍的勾当，你与贪官污吏其实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我知道。”
李凡本以为他会反驳自己，或许依照他的脾气会和自己再打上一仗，没想到单戎骁出口只有这三个字，他这样说自己倒不知道该如何接了。
“没想到你竟是师父的公子！”他这话颇为感概，他知道师父在外有一个儿子，但从来不带到人前，除了当年的副帮主也没人见过他，可不曾想他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
“我和你父亲还有我这些兄弟，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你说的那么崇高的想法。大伙被逼无奈、走投无路，只不过聚在一起讨个生活，我一向看得很清。“替天行道”不过是说给兄弟们听的口号，让他们能够心安理得的借口。”李凡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自己，他一直不能理解自己的父亲，更加瞧不起父亲自认为的这位比自己优秀的徒弟。单戎骁若是为自己辩解，他后面的话还有很多，可他如此理所当然的承认，他反倒说不出来了。“世道难混，兄弟们日子不容易，刀口舔血、讨口饭吃。我——这些年说起来也还算问心无愧。你说的那些事，在野如我，在朝如小混，任谁也解决不了。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我和这群兄弟都有饭吃，不用再去做你认为打家劫舍的事。但现如今，你再瞧不起我，我也还是要做，不仅要做，还会尽全力地去做。我这人粗鄙，不懂你们治国安天下的大道理。我也想知道你们做的到底是什么？如何能改变你说的那些弊端？而你们的所谓大义就是绑架一个无辜的公主？”
李凡被抢白，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件事的确谈不上光明正大，但成大事不拘小节，也不算欠妥。”
“你想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吗？你的大义你的大业就是牺牲别人成就你们？那你有没有问问那个无辜的公主和被你们牺牲的人可是心甘情愿？”
这件事在李凡心中颇为内疚，但他不愿在单戎骁面前服软，只道：“怪也只怪她生错了帝王家。”
单戎骁干笑两声，似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天下之人谁没有生错？穷苦人怪他生错在穷苦之家，皇亲国戚怪他生错帝王家。那我呢？怪我生错在这暗无天日的世道吗？”
“这就是你们做强盗的借口？”
“我是盗取钱财的强盗，你们不是盗取天下的强盗？盗钩者诛，盗国者诸侯。大家都是一路货色，何必将自己提得那么高？”
“这样一个天下还不应该推翻他吗？你就从没想过还给天地还给百姓一个清明的世界？”李凡终于急了，他一向的沉稳此时再也不见，面对眼前的人不知是不是恨铁不成钢。
“我不敢想，我不知道我带着这群兄弟出生入死之后得来的是不是他们想要的。”
“似你这样瞻前顾后、苟且偷生，平白糟蹋了一身能耐，又算得上甚么英雄好汉？”李凡举刀指向他。“你和我爹一样，永远那么自私！只想到自己。”
“你这话若是在二十年前对我说我一定第一个响应，但我现在肩负的不是一个人，是整个绿林，我不会用那么多条人命去换甚么不可知的未来。你爹他——是最无私的人，他保护了所有他能保护的人。你以为你是甚么人？你有甚么资格质疑他？”单戎骁枪尖挑开他的刀，背转身厉声道：“怎么，你还要与我动手？你既然是师父的遗孤，我不会再与你动手，你最好有自知之明。”
“你是我爹的徒弟，我也不会伤你。我不想再与你这个冥顽不灵的人浪费口舌，我只问你，若是秦小混愿意投靠我们共襄大计，你呢？”
“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女人双手送上我所有兄弟的性命？你莫非也忒把我瞧得扁了！”单戎骁说完重重舒了口气，为了秦小混他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却决不能为她放弃联盟的众人。即使这次为了帮她办案与石黑龙结盟也并未牺牲己方利益。“有些事现在还不是时候，未来有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好，单某将来何去何从不需要向你禀告。但眼下，我龙剑山庄的仇却还是要报，某也从来就不是个圣人！”
“这件事，我也很遗憾。”李凡心中最为愧疚的便是这件事，李锦含留下的基业，他虽瞧不起，但心中早将父亲的人当做自己的人。“你如此冥顽不灵自然不是圣人，但却还算豪杰。我爹的手下也是我的家人，龙剑山庄的事便是我的事。你，不要拒绝我。”
“这事，容后再说。”他耳朵略一动，抖起长枪，“先打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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