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所幸真君神殿距万窟山的路程不算太远，杨戬和三圣母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到达万窟山后，见千狐洞外无人，杨戬马上带着三圣母进入洞内仔细搜寻。可是把洞整个儿翻了一遍，都不见沉香的踪影，只有被拂去一片灰尘的床榻证明沉香也许真的来过。三圣母稍稍放松的精神再一次紧绷起来，沉香是她唯一的孩子，他若有任何不测，她不知道自己还怎么活下去。这样想着，她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三妹别哭，我们再去洞外找找线索，沉香已经长大了，他会没事的。”杨戬揽着妹妹的肩膀安慰她，同时默默告诉自己不能慌，沉香经受住了那么多考验，他会平安无事的。

三圣母心里难过，但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噙着泪点点头，跟杨戬继续出洞寻找。

两人在洞外又是一番寻找，可还是没有发现沉香的丝毫踪迹。杨戬一边查看洞外的环境一边努力思索还漏掉了什么地方…就这样，他的视线偶然间落到洞口旁不远处的墓碑上，这块碑看样子不像是新立的，上面有些浮土和枯叶，灰扑扑的，是以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到它，待走近一看，他险些惊呼出声。

“二哥，怎么了？”三圣母见杨戬僵在前面突然不动了，赶紧跟上来。当她也看到墓碑上刻的字时整个人如遭电击，身子晃了晃，仿佛被抽掉所有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

原来，那墓碑上清清楚楚写着“小玉之墓”，而在“小玉”旁边又刻上了“沉香”二字，很明显是后加上去的。

“沉香，你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撇下我和你爹呢！”三圣母心如刀绞，泪水决堤。这世上果真有母子连心，她就预感到沉香会出事！但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会走到绝境里去。

杨戬在一旁也十分痛心，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崩溃，于是伸出手想扶起她，却被三圣母挥开了。她仍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二哥，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沉香他并不快乐，而我这个当母亲的却什么都没为他做。我以为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就能自己走出来，可结果…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怪我，都怪我！”三圣母越说，心里的悔恨就愈发难以抑制，甚至攥起拳头不停捶打着地面，可这无法减轻她内心的痛苦。

“三妹！”杨戬忙蹲下来抓住三圣母捶打地面的手，“三妹，你冷静一点！”

可三圣母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说道：“不！是我，都是我的错！沉香，我们沉香...”手被杨戬抓着，她只能仰面痛哭，他们一家才刚刚团圆，让她如何能承受再一次分离？

“三妹！三妹！”不管杨戬怎么叫三圣母，她都好像听不见一样。

突然，三圣母使力挣脱杨戬的手，踉跄着站起身奔向洞穴外不远的河边，对着静谧的河水绝望呼喊：“沉香！你在哪儿啊？你快出来，娘不能失去你啊！沉香，是娘不好，都是娘的错，你回来好不好！”

杨戬只得先跟住自己的妹妹，见她如此失控，他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可就在这时，本是平静流淌的河水突然激荡起来，河中央渐渐闪烁起晶莹的亮光。三圣母站在原地忘记了哭泣，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河水，而杨戬也惊讶于眼前的景象，不知是什么情况。终于，似乎有一具躯体从河中央慢慢浮上来，那光芒正好围绕着他，将他送至岸边：待他平躺于岸上，那光芒才逐渐消失，而河水也恢复了正常，安静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是沉香！”三圣母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冲过去确认，跑的太急摔倒了就再爬起来，就这样跌跌撞撞跑到岸边。待看清那人的面目后，三圣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双膝虚软地跪在地上，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沉香，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看看娘，娘在这儿啊！”三圣母不断摇晃着儿子，往日温柔从容的形象尽数崩塌，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可无论她怎么呼喊，沉香仍是双目紧闭，毫无生息，浑身冰冷地像是一具尸体，他会不会…那个可怕的念头悄然升起，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杨戬上前想要查看沉香的情况，三圣母却把沉香抱得更紧了，这是她的沉香，不能给别人。

看到三圣母明显受了刺激的模样，杨戬无奈，只得柔声安抚：“三妹，别慌，先让我看看沉香好吗？”

“二哥…”三圣母恍惚间听到杨戬的声音，霎时回过神来，腾出一只手死死抓住杨戬的衣袖：“二哥，你有办法救沉香的对不对？你帮我救救沉香，我求你了二哥，你一定要救他！”三圣母慌忙请求着，眼泪扑簌扑蔌地往下掉。杨戬明白她是关心则乱，所以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太过激动。然后，从她怀中接过沉香，用法力仔细试探了一番，惊觉沉香竟还活着，只是他居然不曾动用一丝法力护体，果然是一心求死。杨戬立刻为沉香打通心脉，发现他体内确实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保护他，封住了他周身经脉，就是这股力量让他暂时进入了假死状态。

“咳咳…”杨戬输送法力起了作用，沉香渐渐有了知觉，咳出了几口水，先前紧闭的双眼已经微微睁开，不过仍有些虚弱无力。

“沉香！你醒了！你能看见娘吗？”三圣母惊喜万分，又将沉香抱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美梦。

“娘，舅舅…”沉香涣散的目光一点点恢复清明，看到娘和舅舅担忧焦急的神情，愧疚地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还是没能如愿。如今死里逃生，他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至亲。他任性地放弃自己的生命，他们一定又伤心又失望吧。

“沉香，都是娘不好，让你受苦了。”三圣母慢慢放开了沉香让他安然坐着，只有捂着沉香冰凉的双手，希望能让他暖和一点。

“对不起，娘...”沉香神情有些落寞，他虽然还活着，可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不知道在没有小玉的时光里如何安稳地活下去，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因他的放任生死而一次又一次的心碎绝望。

杨戬叹道：“沉香，你这到底是为什么？”说罢用衣袖擦干沉香脸上的水痕，默默看着他。

“二哥，你别怪他，这全是我的错…”三圣母十分自责，沉香一路走来承受太多，即便他不负责任地放弃生命，她依然能明白他心里的苦，不忍责备。

“不，是我不好。”沉香打断了三圣母，“舅舅，对不起。”

杨戬瞧着沉香不愿多说的样子，知道他是为了小玉，否则他们也不会追到万窟山来。可亲眼见到沉香投水，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难过，又有点儿气他的轻生之举。

杨戬直视着沉香，语气略显沉重：“你要知道，小玉如今与你融为一体，你们二人已是血脉相连、生死与共。只要你活着，她就有希望回来；你若是死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万不可如此了。”杨戬话虽不多，但一片真挚，他相信以沉香的聪慧，一定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

沉香的心绪逐渐稳定下来，细细思量下倒也听懂了杨戬的劝慰之语。不过他现在仍然低落得很，打不起精神也不想开口说话。

“别让你娘担心，咱们先回家吧。还有，回家之后我有事要告诉你。”杨戬拍拍沉香的背，随后拉着他站起身。

“嗯。”沉香淡淡应道，神情黯然。他的人还活着，可心却那么清晰地痛着。他曾经以为，小玉离他越远痛就离他越近，可经此一事，他才意识到，哪怕她跟他已经融为一体，他依然觉得他的心脏乃至整个灵魂都在无休止地疼痛着，而且越发清晰，让他不得解脱。

三圣母站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儿子，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突然想到丈夫还在家等消息，故而只能听杨戬的，先回家，然后再做打算。于是，三人启程返回刘家村。只不过他们都没注意到，一道鬼魅的暗影正敛去气息，悄悄地监视跟踪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