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一间破落的草屋内,断断续续地传着织布机嘶哑的呻吟声,消融在一片残垣断壁中。
“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
“云安?”
“...什么”胡云安睁开惺忪睡眼,模糊不清地支吾道。
“那个堂堂大国的杀枪将军呢,怎么找不到了?你说啊,他去哪了呢?”姬雨停下手中的织布机,眼眸中带着点点的怨念和嘲讽看向身旁草席上的徐云安,
徐云安不为所动,翻身盖过草席,姬雨口中的杀枪将军正是躺在破草席上的徐云安,几年前,他还是屹立于万人铁骑直上,带着陷阵军四处冲杀的大将军,对比于现在躺在草席上的邋遢男子,简直是皇帝与小丑的区别。他也知道,姬雨说这些无非就是怒自己不争,竟然置亡国之仇于不顾,想让自己尽力复生自己曾经的国家罢了。
只是...何其难!姬雨也知道,光是胡云安的核心部下在守护国都的时候便死了十之七八,这一年被新朝各种暗杀流放的更是不计其数,复国?想想罢了!
但是她就是不甘心,见胡云安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嘲讽,姬雨无奈地转过头,看着织布机上不断转动的纺丝沉默不语,这一年来她试过各种方法想让他重回到复国的运动中,但说出去的话仿佛都是打在了一团糟乱的棉花上,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把姬雨的心死死地包裹住,没有一丝透气地空间。
一瞬间的失神,姬雨才发现搭在纺丝上的手指已被磨破,丝线夹杂着殷红的鲜血被纺机无情扯入深渊,等待它的将是将是无情的蹂躏,最后与其他丝线撕扯在一起,变成与众不同却又无人在意的白中一点红。
也许,该放弃了,姬雨失落的看着消失在视野中的红色,仿佛自己也被撕扯进了深渊之中。
她没有擦拭手指上的鲜血,而是放下手中的纺锤,落魄地走出草庐,一柄银枪正孤寂地斜立在一旁,曾经饱饮胡虏鲜血的它如今正被当做挡门柱,任凭风吹雨淋。
姬雨伸出依然带着血珠的手指轻抚枪尖,她能感觉到,银枪正在颤抖,似乎在竭力抗议着不公,似乎又是对如今处境的瑟瑟发抖,还似乎...
姬雨不敢多想,回身看向天边,夕阳已早已落幕,随即而来的是无边的黑暗,不知是不是因为入夜的寒风侵蚀了她的身子,姬雨身上一震颤抖,故国无数志士正在新朝的各个地点反抗着,只可惜群龙无首,等待他们的结果必然是血腥的杀戮,而唯一能带领群龙推翻新朝的人,此刻却在一间破屋中酣睡!
也正在这一刻,她终于绝望了,复国无望,复国无望...
屋外传来一声低沉的撞击声,而后便迅速恢复了寂静,唯有空中的夜鸮不住的盘旋哀啼。
躺在草席上的男子毫无预兆地留下两行清泪,其实他什么都明白,新朝不会允许亡国大将就这么存活于世上,乍一看在这荒郊野岭中不会有其他活人,但是天知道就在这残垣断壁中有多少新朝的密探!而之所以一直留他胡云安到现在,无非就是用这一情况迷惑百姓:
看呐!你们曾经捧上至高的那个人现在正肮脏的躺在荒郊野岭,就这样还想复国?别做梦了!
作为故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要说他不想复国他自己都不信,但是胡云安这知道,之前只要他敢踏出草庐一步,潜伏在周围的密探必然会想尽办法掳走姬雨作为威胁他的筹码!那他就真的永世不得翻身。
只是现在...没必要了
胡云安坐了起来,久违的伸展着四肢,关节的碰撞声瞬间充满了整个草庐。
“姬雨,听见了吗,这便是复仇的号角。”
胡云安一改往日邋遢的形象,健步走出屋门,提起立在一旁的银枪,银枪似乎回应他一般闪过了一丝寒芒,他也感觉到了枪身的颤抖,只不过他感受到的是无尽的怒火与坚决,枪尖凝成的寒露点点洒落,仿佛是在哭诉着一年的辛酸。
“老朋友,一年未见,可不要退步了啊...”
胡云安将银枪负于背上,双手抱起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姬雨,逐渐僵化的触感不断地触动着他的神经,上一次的拥抱,还是那么柔若无骨,若非额头上已经黯红的伤口,胡云安在一瞬的恍惚中仿佛感觉她还是那个依偎在自己怀中的邻家少女。
“姬雨,看好了...”
"看这风云到底如何变换。"
“看这天下究竟如何颠覆。”
“看这...看这杀枪将军是否还如曾经一辙,震那千里胡虏不敢入疆一步!”
良久后,胡云安从一个低坟旁起身,并不好奇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密探出现,反而环顾四周,还是一如既往地黑暗,但是脚下传来的震动无疑宣告着敌军的到来。
“很好,来吧,都来吧,且看这一战!便是吾的出山之战!”胡云安面向敌军方向,近乎癫狂地嘶吼道,曾经的死神回来了,就站在这荒野之上,就站在这万人之前。
一人,一枪,任他千军万马!
交战的前一刻,一丝曙光竟透过远方的阴霾照在胡云安的身上,照在他的一身银甲之上,熠熠生辉
天神当如此!
胡云安看了一眼曙光,又看了一眼若隐若现的敌军,冷笑道“看吧,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