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餔糜，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山林中有一块巨石，清隐时而便静静站在上面，可以望见那蜿蜒曲折的山路，但即使目力极好的她，却也望不见归人，也许她不仅是在想着归来，也在想着离去。
也许是偶尔被几个路人看见了，那窈窕绰约的身姿，却又脱俗的气质，又偶尔见身边常随着一只猫妖和赤豹，便流起了“山鬼”的传说，说她是在等情人。
也有山下的城中贵族子弟垂涎，却又求而不得，为表诚意，竟给清隐立了座庙，只是很快便荒了。
“清隐姐姐，你最近看起来越来越不对劲了。”饭桌上，雯离忍不住开口道。
“没什么。”清隐摇摇头。
“清隐姐姐，你这哪里是没事啊，哎，你说，清隐姐姐是不是经常把心事自己憋着啊。”说到一半，雯离转头对一旁伏着的赤豹说到。
它好像察觉到了有自己的事情，但又听不懂，只好小声叫了一声，看起来像是回应了一样。
“你看你看，它都看出来了。”
但，清隐还是默不作声，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在吃着饭。
“是山鬼庙的事情么？”
“不是。”清隐摇摇头，否认道。
“那是什么呀？”
“我突然觉得，这种隐居的生活，并不适合我。”清隐坦白道。
“啊？我当什么呢，那就下山呀！哎呀，我也可以跟你一起的，它....”雯离一脸无所谓道，随后又看了一眼赤豹。“肯定也行。”
“我不行。”清隐说道。
“嗯？”这下子把雯离弄得一头雾水。
“我去休息了。”清隐好似在逃避什么似的，起身离去了。
清隐离去后，雯离去一旁抱住赤豹，一脸忧愁说到。
“唉，你说，清隐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呢？想说，又不想说，像是在顾虑什么似的。”
赤豹不明所以，只是叫了一声。
“唉。”雯离重重叹了口气。
一段时间过后。
清隐和雯离在山下城中去买些东西，雯离贪玩，耽搁的久了些，等到归途时，皎月已经高挂，行在山路上，周围只有那孤独的虫鸣。
“呜呜呜...”忽然，一阵女子的哭声传来，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雯离闻声瞬间指间多了一道符，但严阵以待的她却被清隐伸手拦住。
“不必紧张。”
清隐寻声走去，在道路的树丛后，发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正靠坐在树干上，正凄惨的哭着，清隐又看清，这妇人的肚子竟然高高隆起，显然怀孕许久。
“你是何人，为什么在这里哭。”
“我....我的丈夫找不到了。”那女人抬头看向清隐，眼窝深陷，肌黄面瘦，见有人来了，便不哭了，但显然是有些惧怕，甚至有想起身逃跑，但还是开口说了。
“你的丈夫？他走失了么？”雯离这时也走到跟前，闻言说到。
“他...他....他去劫道了。”妇人犹豫着说到。
“嗯？是个强盗呀！？”雯离皱眉说到。
“不...不是的，我们家实在没有粮可吃了，中午他便拿着剑出去要劫道，我苦苦劝了无果，至今也未归，我出来寻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呜呜呜。”说到此，这妇人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清隐姐姐，你还记不记得今天下午的事情？”雯离忽然对清隐悄悄说到。
“今天下午的事情？”清隐低头沉思，突然想起今天下午雯离拉着清隐前去凑热闹。
当他们越过人群，看见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男子被差役押着，听了路人交谈才知道这是人是劫了贵族子弟，结果被擒住，又被发现是逃跑的奴隶，要被押回奴隶主的那边惩罚一番。
清隐想到这，便给这妇人描述了那人样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妇人连忙向清隐问自家夫君状况，清隐如实道来。
妇人闻言，面如死灰，站起身来，魂不守舍宛如一具行尸一般摇摇晃晃的离去了，伴着她哭声消失在夜色里。
“夫君....夫君....”直到这哭声都不能再听见。
清隐伸出手，原本是想说什么的，但迟迟没能开口。
长久，清隐还是放下手，轻叹一口气，却在此时发现身旁雯离早已不见。
“难道！？”
却说，在奴隶主的田中的一根柱子上正紧绑着一个男人，浑身是伤，奄奄一息，怕是命不久矣。
“快醒醒。”沉睡着的男人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他艰难的抬起眼皮，入眼可见两个女子，一个头生猫耳，一个气质出尘。
“你....”
“嘘，小点声，我是来带你回去的。”说着，雯离用锋利的爪子利索地割开了绑住他的麻绳。
但麻绳一断，那男子却瘫软在地上，雯离连忙去扶，此时也见之前被绳子所绑出已经有一道带血的印痕。
“你这是怎么回事呀？”雯离不解道。
“我....手筋脚筋...被挑断了。”那男人喘着气，费力的说着。“谢谢...不过，我已经是，废人了。”
“万一能治好呢，你还有你妻子对吧？别那么....”雯离劝道。
“但我与她，也仍旧只能逃跑，避世，与其忍受痛苦不如，一死，那孩子...就莫让他受苦了。”
“你...”
“两位，走吧，劳谢，二位来救了。”
“哼，走吧！”雯离气不过，便要转身离去。
但那男人又开口说到。
“仙...仙人....您一定很博闻吧。”
“在说我么？”清隐问道。
“是..是的。”
“知无不言。”
“我...我有个疑惑，我...我曾是一国老实本分的农民，战乱被卖为奴隶，我妻子也是流亡，被朝廷安置成奴隶，我等，从未做过什么错事，但为何...如今，却...难...难道，我的错，真像他们所说，是弱小么？”
“我...不知道。”清隐的表情有些奇怪。
“好...好吧。”男子有些不甘，但还是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静静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清隐二人离去了，但清隐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雯离也是沉默不语。
到走在山路上时，雯离忽然开口道。
“我..错了。”
“何出此言？”清隐问道。
“刚刚那个男人的经历，让我想起了我自己，但是，我做了什么呢，我做的有什么用呢，我改变了什么呢，我除了造成新的悲剧和仇恨以外，什么都没做，悲剧仍在上演着，我只是自以为是的报了仇，呜呜呜。”说到最后，雯离也是低手抽泣了起来，但是她又忽然抬头转向清隐，用那闪着泪光的双眸看着清隐，问到。
“清隐姐姐，我们的错，究竟是什么？”
“你们没错。”
“那为什么我们是这样的，是谁错了，他们总说他们是为了黎民百姓统一天下，他们说他们是对的，那到底是谁错了？清隐姐姐。”
“我...”清隐语塞，但曾经一个人的讽刺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你不过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对我们怜悯罢了，收起你看乞丐似的怜悯眼光吧，恶心又虚伪。”
她那么不留情面的把清隐的道否定掉，尽管这条道路清隐已经看不见尽头的光明。
这份长久的坚持最后的结果，却是失败，让清隐恐惧而去逃避。
也许她此时可以辩护说“这就是世道如此呀。”但她觉得这似乎是昧着良心的，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雯离得不到回答，便低着头一声不吭走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深夜，清隐心烦意乱，便想着出门走走，可却看见就在道观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身影。
那是一个久违又熟悉的身影啊！
“师父？！”
“徒儿，你，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寒兰子转过身，对清隐说到。
“的确。”清隐叹了口气，点头道。
“你已经知道了答案，对么？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对么？”
清隐沉默不语，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你当初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寒兰子微笑道。
“为民。”
“那为什么现在不走了呢。”
“徒儿...不敢。”清隐沮丧地说到。
“为什么不敢呢，既然发现了一条更好的路，就要走啊，还是说，徒儿你，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正确的，却又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
“...是的。”
“那...看来，徒儿已经走错了路啊。”寒兰子转过身，但身形渐渐消散，化作光光点点飞散而去。
“师父！”清隐惊醒，才发现自己刚刚经历了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但她回过神后，又想起梦中师父的言语。
“我...错了。”她喃喃自语道。
第二天清晨，雯离的房门被敲响，她打开房门，却见门口站着清隐。
“清隐姐姐，怎么了呀。”雯离边揉着还惺忪的一只眼，向清隐问道。
“今天收拾收拾，下山。”
“哦....啊？”雯离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她反应过来以后立刻被惊到，想问清隐为何如此，却见清隐已经转身离去。
连忙追上去问道。
“为什么突然要走啊！”
清隐止住脚步，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到。
“面对现实。”
等到午后，两人已经收拾好，那赤豹本是打算放掉，可已经出了感情，便也留下了。
一人一妖一兽行在山路上，雯离忽然开口道。
“清隐姐姐，我们还会回来么？”
“不需要回来了。”
“知道了。”
清隐终究还是忍不住，想回头去看那道观，又或者说，想回去。
她止住脚步，对雯离说到。
“你且，等我一下。”
说完，便转身回去。
雯离等待多时，却始终不见清隐回来，当她望向山上时，却立刻怔住了。
却见山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雯离吓得立刻往山上跑去，刚走没几步，就看见了清隐。
“清隐姐姐，道观...”来到清隐身边后，雯离急切地说道。
“嗯，我知道，走吧。”清隐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道，便继续向山下走去。
“可...道观....哎。”雯离不傻，似乎猜到了清隐的心思，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清隐走在前面，雯离看不见其面容，她脸上已有一道泪痕，也许，那滴如宝石一般的泪曾挂在脸上时，在被火光映衬着。
青云观，彻底化作了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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