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江南水乡啊，白墙黑瓦，江河穿插，飞鸟贴着水面滑翔，翅尖掠起点点水花。

过了汉白玉砌成的拱桥，再往前走走，就是秋的家。

秋是个地地道道的江南小囡囡，白白净净，净惹人爱。

她们家的围墙很低，真的很低，但并不是秋家刻意为之的。相反，老汉曾无数次拿着砖木去垒，可好端端的墙，第二日醒来又矮了半截，这可搞得老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老汉偏偏是个刻板较真儿的人，墙矮了，从桥上抠块儿砖回来搭上；第二天墙又矮了，再从屋檐上片块瓦下来，堵上。老汉不信邪，常常一边堵墙一边哼道：“这谁家的小崽子，让我发现了准揍一顿！”

秋常常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她当然是知道这是哪个小崽子干的了，喏，这不在这儿么，又来扒墙了。

“嘿嘿，秋，我回来了。”

看着围墙上冒出半颗脑袋，秋心里乐着，嘴上毫不留情：“哟，这不是'那谁家的小崽子'么？今天有空来找我玩儿了。”

岐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总不能……每天都让你爹补围墙吧，那桥都要塌了！”

秋“扑哧”一笑，夸张道：“呸呸呸！咱这最忌讳说桥塌了，嗯……小心待会墙砖掉下来砸到你！”

岐也不生气，嘿嘿笑着朝秋努努嘴：“出去玩不？郊外青山的雨景可好看了！”

“郊外？怎么去？”

“我爹有船啊，顺着河就能漂出去。”

“……”

“哎呀秋～”岐敲了敲墙砖，“我好不容易得空从学堂回来了，你就陪我出去玩会儿罢！”

——

“囡囡，嘛去？”

秋面不改色心不跳：“才摘了些红豆，给村头王妈妈送些去。”

“下雨呢，当心点。” 老汉擦擦汗，目送着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复又躬身刨起了地。

岸边小舟上，岐惊道：“呵！你们家的红豆今年又结了这么多。”

“那当然，”秋小鼻子一翘，“我可天天给它浇水嘞。”

小舟缓缓向前滑去，两边是缓缓漾开的波纹。岐一手撑篙，一手两根指头捻着一颗晶红的豆粒，“今天先生恰好教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秋默默跟着念：“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顺水，岐索性丢了竿子，和秋并排躺着船舱里。末了，秋忽然道，“学堂好玩儿么？”

“他们有的说好玩儿，有的说不好玩儿。”岐叼了根草，“不过既然爹让我去，就一定有道理 。”

“念书有什么用，能让稻子长出更多穗来么？能让鱼苗长得又快又壮么？”秋嗤笑道，“看看你们一天天摇头晃脑的样子，酸臭味都冲鼻子呢！”

岐愣了愣，随即低声道：“我跟他们不一样的……”

秋转头看着他，“等我念书和大哥一样厉害，说不定就能入京见到皇上呢！”

秋听罢什么也没说，只是翻了个身，两只小脚丫浸在水里。雨点打在腿上，她也毫不在乎。

岐看了半晌，突然道：“秋，披个蓑罢，容易着凉。”

“罢了，你以后都是要去见皇帝的人了，我哪里有福气穿你的蓑衣啊。”

岐的手在半空中一滞，片刻，又轻轻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