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略带薄茧的手一会儿蹭了蹭又一会儿戳了戳我的脸,带起一阵痒意。
我烦躁地睁开了眼睛。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摸我脸的人不是那个几乎每日都会来的皇兄,也不是乳母和母妃,而是一个中年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已过而立之年,五官俊朗,气度不凡,一双眼黑而锋锐,像是能把人一眼看穿。
见我醒了,那双眼睛里的黑暗很快便被我搞不明白的慈爱所取代。
不是,大哥你谁啊?
一旁的母妃适时出口:“乐儿,这是你父王。”
父王?
不过当时的我也只会发出“呀呀”的声音。
“乐儿?”父王狐疑地看向开口的母妃。
我这才想起,“乐儿”这个名字是母妃自己给我取的。
母妃看上去有点慌乱,赶忙解释,“王上,妾、妾只是……”
“罢了,”父王摆了摆手,沉吟片刻后再次开口,嗓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乐儿……不如就叫钟乐吧。”
《诗》云: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啊……也是一个很好的祝愿呢。
我向空中挥了两下手,以此来表达自己拥有名字的开心。
从那时起,我每隔个十天半个月就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一面。父王他好像很忙,忙得好像连觉都不睡不好,每次看到他,都能瞧见他眼底下的乌青。
直到我四岁时的某一天,我才终于明白他这几年究竟都在忙什么,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
那年深冬,大雪纷飞。
我披着狐裘披肩,就坐在门框上看着门外的风景,更准确地说,是种在院角的一棵梅树。
今年的疏影开得比往年的都要早,那娇艳孤傲的花儿在密集的雪珠下顽强地向上向外开,直直长出围墙。
屋里很暖和,炭火烧得正旺。
“乐儿在看什么?”母妃走近,却没有要把我拉进屋里的趋势。
“我在看那树疏影!”我伸出被冻得通红的手指向墙角。
那树疏影是我、母妃还有皇兄一起种下的,也算是给索然无味的后宫生活增添些别样的乐趣。
“疏影很好看,是不是?”母妃目光虽然放在了树上,但眼睛深处却是更远处的风景。
“嗯!”
我低头拿手帕擦掉甩到裙角的雪,点了点头。
“那,乐儿喜欢它吗?”
这话问得我一愣,感觉有点没头没尾的。
“母妃,什么是‘喜欢’啊?”我是真的不知道。
“‘喜欢’大概就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而‘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那种感觉。”
啊这……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母妃边拉着我的手,往温暖的屋里走,边笑道:“乐儿不懂也没关系,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了。”
什么嘛!我怎么就不懂了?一时间,一种别样的冲动直冲我的脑门。
“乐儿明白!”那句话翻译过来不就是看见它高兴得不行,看不见它就想念得不行嘛?!我如此理解着,一把扑进了母妃的怀里,“乐儿喜欢那树疏影,就像喜欢母妃,喜欢皇兄那样!”
母妃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眼中的光明明灭灭,神情是我当时根本看不懂的悲伤。
我歪了歪头,感受着心里那束想要快点长大的小火苗又旺盛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