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很不妙。
大雪纷纷扬扬,在谢庭深纤长的睫羽上凝成霜华,那眉眼仿佛带着凌厉无匹的刀光,似弯刀覆雪,藏不住的锋锐凛冽之意。
徐岭盯着他,忽而笑了。
他总是这样,万事万物都入眼不入心,凉薄、自私、冷血。
“遥光君这是往哪赶呢?这就准备去主殿继承自己的宗主之位啦?不先给自己的父亲收收尸么?喏,就在那边高台之上,眼睛还没合上。
不若把那具尸体留着,他日遥光君成亲,往大堂上方的椅子摆着,还有个高堂可以拜一拜呢。”
徐岭笑得阳光开朗,仿佛真的是在好心建议,任谁都不会想到那张和煦的面容下说的是如此阴间的嘲讽之语。
路长安和徐岭都是他的徒弟,两个人却迥然不同。一个坚定地认为他有苦衷,一个坚定地认为他本性如此。
他在高台之上与谢良说话时并未特意用灵力放大声音,因此无人听见。不是不能,而是完全没必要。
身为一宗之主的谢良是整个道宗的核心,就算他拿着证据说出口,不劳谢良烦心,宗门长老自会把谢庭深拖下去昭告天下遥光君得了失心疯,然后疯狂给谢良公关洗白,销毁证据。
谢庭深余光一扫,这才发现路长安给他指的那条小径还有个分叉路口,可以通向主殿后门,但看着徐岭抱着剑死死挡在路中间的模样,他就知道多说无益。
方才出鞘的摇光剑还未收回,白衣剑修将悬于地面的剑尖重新抬起,直指徐岭咽喉。举手之间带着世家子弟一贯行云流水的优雅之气,又不乏剑修的利落与无情。
“让开。”
那双眼眸似浓浓沉沉的冷雾,教人望不穿他眼底情绪。
“不让。”
徐岭笑着用指尖夹起剑刃放在自己心脏位置,挑衅道:“来,遥光君,往这刺。反正你都已经弑父了,再来个弑徒也不慌,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谢庭深却是蹙了蹙眉,嘴唇抿得更深了,原本浅绯色的唇被鲜血洇红,倒像是抹了一层胭脂,衬得他容貌更显艳绝,如山野精怪般摄人心魄。
偏偏眉眼间生着这世间最为寒凉的清雪,这一点胭脂红也不过让霜雪微微消融,但足以让徐岭失神一瞬。
他回过神,心底添几分羞恼着怒。但又怕对面的白衣剑修看出来些什么,只觉得皮肤表面好似挨着冬日里的火炉,烧得燥热难当,就越发怀疑对方将他的失神完完全全看在眼里。
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一时停滞,谢庭深却无所察觉。他死死地压下喉间不断翻涌的腥甜血液,刚才强行和路长安解除师徒契的同时他顺便把徐岭的也给解除了。
刚解契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双倍的反噬效果一起上头,把身体内部搅得天翻地覆,才发觉自己作了个大死,连眼前的景色都变得模糊重影。
一切征兆都在警告他,他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了。
他不欲和徐岭多作纠缠。
乌发白衣的剑修那只握剑的手松了松,摇光长剑避开少年的指尖,重新垂了下来。素来含霜聚雪的眉眼微微弯了弯,霜消雪融,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似朝雾清风染浓了月色。
徐岭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他听见白衣剑修的声音轻得像风,仿佛带了点温和的意味:“徐岭,离我远些,对你有好处。”
那是冰冷无情的剑修深藏在冰封的海面之下,对于弟子的隐秘温柔劝告。亦是天上谪仙人俯瞰红尘时一瞬的温柔眷顾,却让被眷顾者铭记一生。
徐岭只觉得脚下松软的土地烧起了滚烫的火焰,教他几欲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