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删除短信没两天，许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不过讲话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跟我已经断绝关系十年的、我血缘意义上的父亲，许成峰。

时隔多年再次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我竟然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怨恨了。听着他因为电子产品而显得失真的谩骂声，心里只剩下平静。

如今，许成峰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或者连陌生人都不如。

如果是陌生人遇到麻烦，我还会搭手帮一把。如果是他，我只会冷眼旁观罢了。

但是即便我再不愿意见他，这件事情都必须处理掉。不管怎样，我都绝对不会让他再把我的人生弄得一团乱。

我面无表情地听完他一大段可怜又可笑的叫骂，告诉他明天在宁城A馆见面，然后没等他接话就利落地把手机挂断了。

从前他总是忽略我，而现在则只有我忽视他的份。

第二天一早，我把沈溪叫来客厅，告诉他自己要去A馆见一面家人，回来以后会告诉他所有的事情，也包括我一直瞒着他的事情。

沈溪见我这样严肃，便不由地有些担心。他抓着我的手，又拿手指挠我的手心。

他看上去想说的话很多，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讲，只是告诉我他会在家里等着我。

我见他因为我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哄他。思索片刻，最后大胆了一回，起身亲了亲他光洁白皙的额头，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出了门。

到达A馆的时候许成峰已经到了，许封在他身边站着。许成峰在大厅里的一处茶几坐着，面前还点了两杯滚烫的热茶和茶点。

我心中万分唾弃他们，即使落魄如此，许成峰还是爱打肿脸充胖子。

走到他们两个面前，落座。

许成峰看上去并没有第一眼认出我来。但在我落座以后，他见我两手空空，眉头顿时拧起，想要破口大骂。

但是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我开口，冷静地打断了他，“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你...”许成峰一下子被我噎住，然后一只手重重地拍在茶几上，“不孝子！”他急促地喘了口气，“许栩我告诉你，你是我生的，就活该一辈子给我当牛做马。”

我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旁的许封则像个没事人一样，事不关己地在一旁抱臂旁观。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你还敢跟我顶嘴，”许成峰把茶几拍得直响，“我当年供你上好学校，你现在飞黄腾达了，就不认我了是吧，”许成峰抬起手指着我，“我告诉你，没门！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要让你那些个朋友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垃圾，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养！”

我被他一句父亲彻底激怒，终于克制不住情绪，歇斯底里向他大吼，“父亲！你也配！我当年怎么过来了！我求你让我退学，你不肯，我过得多痛苦，你全当看不见！我把你当父亲，你把我当什么！”

我感到浑身发抖，头痛欲裂，身边皆是他人的窃窃私语，但我已经顾不得了，“如果你是我的父亲，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许栩！”许成峰被我的话气的说不出话来，目光在茶几上逡巡半天，然后拿起茶杯狠狠地泼向我。

我躲避不及，滚烫的茶水顺着手臂流下，我只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疼痛，过去绝望的回忆像潮水一样吞没我。

“你干什么！”我忽然听见了沈溪的声音，然后一只手将我拉起，把我护在身后。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背影，只见到了沈溪充满怒气的侧脸。

我越发感到头疼欲裂，不愿相信是沈溪来了。

后来的事情我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我脑子混乱不堪，恐惧和伤心像是空气一般无孔不入，入侵我的身体。

那时我只在想这一个问题。

沈溪，他听见了吗？

那他知道了我是那个不起眼的、卑微的许栩吗？

那他知道我骗了他吗？我整个人浑浑噩噩，无法听清楚沈溪和许成峰在吵什么，也不敢听清楚。

直到过了许久，像是一辈子那样久。

我被沈溪拉着离开了A馆，被他带着上了车，然后驱车回到家里，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

在这一过程中，我没有说话，也不敢看他。

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