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月绝不止是简单的燥热,还有好看的日落,泛黄的纸张书写着少年肆意张狂,昏睡与梦想充满着一年四季。
“终于考完了,老妈,今天晚上我不回来啦。”木云舒对着厨房忙碌的墨女士说道。
“去吧,不过玩会就要回家。”墨女士切着土豆丝,头也不会地答复着。
“好!”木云舒应着,心里却直犯嘀:“我不回来,你关心过吗?”
木云舒与墨女士的关系,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自墨女士送木云舒回老家参加小升初考试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显得有点微妙,每个周例行一次的电话通话,显得有点苍白无力;逢年过节的团聚也显得有点多余。后来,木云舒上高中那一年,随祖父母搬进了锁钥小县城,墨女士夫妇依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再后来,木云舒上高三,木云安上初二,彻彻底底被祖父母惯成了小混球,墨女士夫妇女觉得再不管管这孩子就要误入歧途了,于是动身跋涉千里,坐了三天两夜绿皮火车回到了锁钥,美其名曰:“照顾云舒好好度过高三一年,让她发挥出最好的水平,考出最好的成绩。”
木云舒脑子里乱糟糟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你们在哪,我过来。”
十分钟后,木云舒走过了一座桥,来到了源泉小区,来开门的是林港融。看到林港融的那一刻,木云舒眼里闪过难以察觉的欣喜。
“木子吗?干嘛站在外面,进来呀。”正在厨房忙碌的袁萱朝门外喊到。
这场景,木云舒还以为是在家里。如果不是心里那点不想被人察觉的想法,木云舒也不会来参加这种“酒局”。
刚考完英语,考场校门还没出,便看到“十个人”QQ群里消息闪烁。袁萱约大家今天晚上不醉不休,而地点,则选择在了林港融家里。不为别的,就为林港融父母在老家,家里没人,可以使劲造作,造作到天荒地老也没人管。
木云舒走进来,把身上的小熊挎包放在沙发上。果然不出意料,十个人,四人凑成一桌麻将,三人躺在沙发上坐吃等死玩手机,两人在厨房准备一大家子的晚餐。
木云舒属于人菜瘾大型厨房杀手,做惯了混吃等死的大爷,看着一大家子比自己还大爷的嗷嗷待铺者,毅然决然地杀进厨房。当然,只是换个地方混吃等死,最终的想的事,厨房的风景比厨房外的风景好。
木云舒担负起了一项最幸福的工作——试菜员,而投喂者,正是林港融。这项工作只需要搬个小板凳,安静地坐在大厨旁边,欣然地接受投喂过来的食物,再竖竖大拇指,点点头就好。
旁边三块废铁时不时地传来嬉笑声,也不知是为手机里的换装小游戏,还是为厨房的景色。自然四位赌神是没有注意到,他们只关注谁胡牌了,饭什么时候好。
果然,大厨就是大厨,不到一个半小时时间,一桌满汉全席便呈现出来,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增。
“虽然我没有为这满汉全席奉献什么,但是我将会为它的灭绝奉献我毕生的力量。”赌神冯袁忒不要脸地说道。
“是啊是啊,两位厨神辛苦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赌神黄跃阳附和着。
“不不不,最辛苦的还是我们小木木,全程试菜,为此次满汉全席做足了保障。”废柴葛优躺邹嫣娇说完还不忘朝木云舒和林港融抛抛媚眼。
“咦,我们错过了什么。”一群人贱兮兮地挤眉弄眼,摆弄风骚。
“好啦好啦,今天呢,我们终于结束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高考,考完呢也不要多想,该咋造作就咋造作,咋们先干一杯,庆祝我们脱离苦海。”厨神袁萱一向在这帮狐朋狗友中威望挺高,大家不再调侃,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家欢声笑语,回忆起上学时候的点点滴滴。酒过半巡,大家又聊起了高考填志愿填哪所大学,要去哪个城市这种沉重的话题。木云舒悄悄地望向林港融,期待他说出他理想中的城市与大学,可他始终不发一言,木云舒本来也不是特别外向的人,如果可以,她愿意二十四小时呆在房间里,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参与者大家的聊天话题。
(二)
第二天,木云舒伴随着头疼缓缓醒来,发现沙发上、床上横七竖八躺了许多人,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紧接着一身尖叫声传来:“啊,林港融,你手放哪呢?”
木云舒寻找声音来源处,看着此情此景,不知道该是惊叹还是惊讶,房间地上躺着两人,虽说是和衣而眠,林港融手却放在了明婕胸上。木云舒白了两人一眼,默默走出房间,嘴里还爆着优美的国粹。
好像自从那次聚会后,大家之间的联系就少了,大家似乎都在忙碌着,木云舒买了一台电脑,在家学习着大学生引以为傲的计算机和Photoshop;林港融回了老家种地;厨神袁萱担负起了照顾弟弟妹妹职责的同时负责一家五口的三餐,好像她也是乐在其中;赌神冯袁、黄跃阳依旧夜夜笙歌,穿梭于各大“国际场合”;邹嫣娇沉迷于赚钱,进了国家大型制造厂。
时间慢悠悠,大家都在各自的领域忙碌着。伴随着出成绩、填志愿,大家又有了相聚的理由,有着重复了当时的话题的激情。
木云舒和林港融始终没有相互打探过要去哪座城市、哪所学校。后来,林港融去了最繁华的城市——柳城,木云舒去了有着红色圣地的潭城,那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以至于多年以后,路过它,还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从此,一千四百六十六点三公里成了一生的遗憾,也成了一生的想念。
十个人,五人留在了桐城,三人去了省外,两人落榜。好像这样的分配注定了以后的离散。后来才知道,有些人,可以一直陪你走到最后;有些人,只是在你的生命中匆匆出现了一眼,就再也不见;还有的人,是会改变的,从温柔到傲慢、从沉默寡言到侃侃而谈,遥远的距离谁也不知道谁遇见了谁,又有着怎么的经历,叙写着怎样的故事,只是后来谈起,还是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北方的城市开学要早些,在林港融踏上火车的那一天晚上,木云舒QQ收到了一段期待了很久、又害怕收到的一段话,那是林港融的一段小作文表白,仅仅是小作文表白,又或许是年少时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从此这心动便石沉大海、销声匿迹。
林港融真的很可恶,留下一顿不清不楚的小作文,毫不犹豫地奔向了远方,连回头都不曾有。
或许是理智战胜了一切,木云舒没有回复这段小作文,只回复了简单的两个字:“珍重。”
“好!”更简单的一个字往往更令人无奈。
那一天,大家都去车站送林港融,大家寒暄着。
“去了柳城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常常和我们通电话。”
“要多联系。”
“记得想我们。”
往往这样的送别方式更显得无力,什么常联系的鬼话都是童话里假的不能再假的谎言。事实证明,有些人口中的常联系是不管多远、多久都会践行的,而有的人口中的常联系就是鬼话。
林港融随着进站检票,也没有看到那抹身影。
好像在所有人眼中,林港融勤奋、深情、温柔、沉迷寡言,聚会时,他更多的是扮演一个倾听者,而不是一个倾诉者。而在木云舒眼中,他是一个复杂的个体,想触碰又不敢触碰、穷其一生也追寻不到的光
而木云舒,人前马大哈,人后撒哈拉。人前总是一副傻二哈、无忧无虑的模样,人后就想生活在沙漠里,做一个安静的孤独着。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老生常谈的话,一点也没错,被上帝奉为真理。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决定了今后的人际交往、工作、甚至是爱情与婚姻。
有些人可以一直保持初心,不愿意为世俗所侵染,而有的人,置身于繁华落尽,却依旧美丽的洪潮里,渐渐迷失了本心,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模样。
木云舒最晚开学,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去追梦的小伙伴,自己最后却落了单,形单影只地踏上旅程,火车的慢节奏似乎让心情也静了下来。脑中浮现出无数个场景,有过往的,有幻想的,却又被一一打碎。浮现那少年时,竟有些模糊。
“这才几天,都出现幻觉了。”
车厢里闹哄哄的,年女老少、形状各异,各种听不懂的方言、蹩脚的普通话、优美的国粹交织在一起;方便面味、辣条味争相涌跃;置身于闹市中,看到几个紧紧握着行李箱把手、脸上挂着几丝畏惧却又放光的神色的同龄人,竟然莫名地感觉到了清爽与亲切。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他好像有三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想什么呢,还有这么久,睡会。”木云舒拿出耳机,自言自语道。
(三)
九月的潭城异常的热,都说潭城只有夏季和冬季,不像桐城,能折射出冬暖夏凉、悲欢离合,最适合居住了。穿了牛仔外套的木云舒觉得出师不利,随着报道、领被子、领饭卡、领宿舍钥匙、铺床……等等流程走完后,木云舒倒头就睡。
随着室友的到来,最让木云舒头疼的事也随之到来,自我介绍、寒暄、认识新室友、结交新朋友。
“你们好,我是潭城本地的,我叫张文艺,请多多关照。”一个皮肤黑黑的、很可爱的女孩。
“我叫白芷。”声音冷艳,穿着一条黄色的裙子,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我叫木云舒,来自桐城。”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尽管木云舒满脸写着拒绝。
“要不我们一会一起去吃晚饭,去潇水江边走走?”张文艺似乎在尽地主之谊,主动活跃着这微妙的气氛。
自然,白芷和木云舒说不出“不去”二字。
第一印象往往不靠谱,在大学四年的朝夕相处中,白芷和木云舒的感情进一步升温,而当初主动活跃气氛、避免尴尬的张文艺却是孤芳自赏、形单影只。没有小说里面的狗血排斥室友情节,只是因为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曾经的成群结队、形影不离,最后都会慢慢走散,没有谁会一直陪一个人走到最后。
潭城真的是个很美的地方。354公里长的潇水江是潭城的最主要的交通要道,20多米深的深度让它看起来波澜不惊、水光粼粼。不管何时,总是能在潇水江岸看到各种景色,夜晚更甚,露天KTV、飞镖扎气球、观光自行车、情侣、一家三口、打羽毛球的、滑板少年、激情乐队……
这个秋天携带着一些夏天的气息,充满了聒噪、炎热与烦躁。
校领导为了磨练新生们的意志,将军训时间选在了夏季的最后一波热潮天。也就是从军训那段时间,木云舒晒伤了脸,之后的十几年一直恶性痘不断。
经历了一天的疲惫,洗完澡倒头就睡。可夜晚的喧嚣并没有因为木云舒的入睡而停止,寝室两人煲着电话粥,听起来格外的清晰与无奈。
可这电话粥似乎也充斥着绝望,张文艺小声地抽泣着,尽管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可是这在连蝉鸣都没有的夜晚更加清晰、更加扰人心烦。
都说女生寝室的大戏堪比皇帝后宫,这话一点也没错。大小琐事都是引发矛盾的导火索。但是在这一点,她们三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能不开口就闭嘴,开口了也能真诚地得到一句“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这样的答复。这样的关系正是木云舒所期待的,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平静,好像再严重的事情在她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宁愿用这些时间用来睡觉,做自己的事情,建构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好像许多年后,她依旧是这个样子。
木云舒不会主动去联系十个人,只是寒暑假回到桐城,便会约上一起吃饭,唱歌。好像落榜的两人怎么也约不上了;另一个赌神也不知所踪;明婕只活在了微信上找大家借钱,借完钱也联系不上了,大家后来谈起,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据说是重病,只是这也显得不重要了;黄跃阳也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个队伍正在慢慢减少,这些人正在慢慢消失。
倒是剩余的五人在人潮汹涌中一起走着,直至永远。
第一年寒假,大家将聚会地点定在了高中时候常去的烧烤摊,烧烤摊的老板一直没有换,一个很帅的小伙子。
大家喝着啤酒,吃着烤肉串,聊着自己在大学的种种。果不其然,木云舒又是姗姗来迟,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大家也都习惯了。只是,木云舒手上多了些东西。
“木木,你买蛋糕干嘛?”冯袁问道。
“谁生日吗?”林港融接着问。
“还是咱们小木木细心,今天不是袁萱生日嘛,我都忘了,看着蛋糕才想起来,你看我们,袁萱对不起。”邹嫣娇准备主持大局了。
“好啊你们,我以为你们派小木木去给我准备惊喜了,没想到你们真的忘了,哼,我生气了。”袁萱痛心疾首,打算呵斥一帮忘恩负义之徒。
“好啦好啦,我呢,就是他们派去订蛋糕的,一会还有惊喜呢,先吃烧烤吧。”木云舒不想多解释,也不愿破坏了这和谐的气氛。
林港融的话异常的多了起来,他眉飞色舞地讲着他在柳城的点点滴滴,木云舒默默地听着,她不想分享,从小独立惯了,连分享都显得累赘。
林港融在分享时,邹嫣娇时不时望向木云舒,想通过木云舒的脸色看出些什么,可是令她失望了,木云舒平静地听着,脸上并无波澜,偶尔迎合一句,都显得极不耐烦。
袁萱觉得木云舒就是深海,投进石子都不一定会惊起波澜,更不用说让它自己翻腾。
邹嫣娇就是心理大师,可心理大师却选择了建筑学,也真是屈才了。她看到了木云舒内心不愿展示在人前的那一面,总是能一击而中,常常让她惊慌失措。
之后,林港融从木云舒手里接过了蛋糕,大家一行人去了下一个地点——KTV。
一首生日快乐歌开场,好像梦回到了那个夏天,木云舒苦练唱歌技术,终于在这合适的场合用上了,一首《闺蜜的话》让袁萱感动得痛哭流涕,干脆抱着木云舒大喊:“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林港融也唱了几首,那温柔的嗓音立刻带人进入角色,让人心烦意乱。木云舒黯然地想:“原来他这么会唱歌,唱歌这么好听。”
自然,每一曲结束后,都能收获大家的赞美。“可以呀,林港融,啥时候练的,深藏不露啊。”冯袁马屁拍到了马屁股上。
“没有没有,在柳城上学时练的,组了一个乐队。”林港融特地加了柳城,柳城这两个字似乎有着特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