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
腊月天，李恪跪在冷硬的地面上，早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
李承乾有候海堂入宫送棉服，崔莺莺现在还在赶回来的途中，更别说即便回来。
一个藩王王妃，无论是身份地位，也无法像候海堂一样。
许多双眼睛注视着。
下朝了，中书省，各部官员也没有离开。
长孙无垢看着丈夫，几次想要开口，可她看到丈夫也心疼，一份折子，看了两炷香的时间都没有看完，时不时的向窗户外看去。
“既然担心，就不要在僵着了，恪儿这个台阶给你搭的够高了！”长孙无垢终究忍不不住埋怨道。
李世民摇头自语道：“再等等，再等等……”
“陛下、娘娘，快看几位公主。”王德忽然提醒道。
长孙无垢和李世民连忙往窗外看去。
只见长乐带着高阳、兕子几人穿的严严实实走到皇兄李恪身边。
“皇兄，我们跟你一起求父皇。”
“嗯，皇兄我虽然不喜欢五皇兄，可他也不该被父皇这么严厉惩罚。”
……
几个妹妹说着，拿出一件棉披风给兄长披上，然后在李恪旁边跪下。
李恪看着抢着跪在他身边的兕子，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兕子的头，没有说话。
中书省。
各部衙门的百官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
太极宫内，李世民面露笑容：“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这话没有说错，除了那个混球外，没想到最先来的是我们的皇女。”
长孙无垢看到丈夫高兴的神色，她恍惚间明白了。
点了点头，说道：“是要再等等，就是苦了恪儿了。”
“不怕，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也是磨练他意志最好的机会，去一去他那一身的懒散不着调。”李世民高兴的挥手说道。
王德在旁边低头静静的听着帝后对话，心中费解。
这是他少数几次，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不久后，陆陆续续，李治、李愔等皇子们也来了。
皇子皇女们以李恪为中心，跪成一排。
中书省，长孙无忌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没有说话，匆匆就走。
房杜褚三人相视一笑，杜如晦说道：“诸皇子皇女们指不定要跪倒什么时候，我们还是走吧。”
“是啊，这坐了一天，如晦兄，不如出去小酌几杯。”褚亮提议道。
“同去同去。”
杨师道也不动声色跟着离开。
王珪与唐俭相互对视，然后快步离开。
除了中书省官房后，唐俭就迫不及待说道：“不管陛下答不答应，魏王必须也去跪着。”
“吴王他真有一套！他这是要给皇帝、给天下人看，皇室子弟的手足之情！以此感念陛下！”
“可是他怎么就肯定，诸皇子皇女们一定会来？”
王珪扭头看了眼，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忘记了？这位吴王在这些皇子皇女们心中的地位了吗？”
“齐王李佑视之如兄如父，陛下忽视齐王，这些皇子皇女们，绝大部分不也是如此。”
“其他皇子没有这个能力，李恪有！”
唐俭冷笑道：“刘洎那个老匹夫还等着看吴王李恪的笑话，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明日长安就会知道，天家皇子皇女手足情深，齐王李佑本身就因吴王一片文章而同情。”
“现在好了，这消息传出去之后，百姓会赞赏皇子皇女们的手足情深，会让自己孩子以皇子皇女们为榜样。”
“好吗，以子背父，成了天家亲情的展示。”
“怪不得吴王李恪对刘洎那个蠢货说，这是成全李氏皇族。”
……
“岳父大人。”路程，二人碰到了裹得像粽子似的李泰。
王珪看后，不由的笑了笑，点了点头，作揖之后，目视着李泰走过去。
东宫。
“太子，刚刚得到消息，魏王也入宫了。”
于宁志听闻这个消息，看向李承乾，急切说道：“太子，你是太子，也是诸皇子之长，所有皇子皇女都去为齐王求情了，你不去，陛下心中怎么想，你在陛下心中会失分的。”
“天下百姓怎么想，你会为天下百姓所议论。”
“太子，不能再犹豫了……”
“说的好！”书房外传来叫好声，长孙无忌走了进来，他看着李承乾说道：“承乾，于先生说的好！”
“你不是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弊，你只是觉得李恪先做了，你跟着做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你糊涂！”
“见贤思齐！舅舅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教过你。”
“不要认为效仿比你做的好的人，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为了里面，你会失去更多本能够得到的。”
李承乾终于露出动容之色。
他起身作揖道：“谢舅舅，谢于先生，承乾知道了。”
二人目视李承乾离开。
哎！
于宁志感慨一句，说道：“吴王赢了，诸皇子皇女这一跪，他赢得完美的不能在完美了。”
长孙无忌也不由无奈点头，继而笑道：“宁志兄，刘洎要辞相了，我想向陛下推举你入中书省。”
于宁志面露惊讶，不过很快恢复平静，摇头道：“辅机兄，还是算了，即便入中书省，我也不会事事跟随你们，有些我认为对的，我就会坚持的。”
“你当初建议陇右、益州、岭南与天下各州府施行双轨制，我很赞同。”长孙无忌笑着说道。
“有分歧没有关系，只要我们的目标一致，辅佐太子就好了，内部一团和气也不好，有分歧，有辩论才能促进我们内部的发展。”
……
“太子，太子怎么也来了！”中书省，刘洎看着李承乾匆匆走来，激动叫道。
杨宏礼和戴胄对视一眼，无奈叹了口气，也只有刘洎太想看着李恪失败。
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有看清楚，李恪在哪儿一跪的目的，以及影响力。
他二人担心刘洎受不了，所以假装不知，二人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
继而看向李恪，流露出深深的忌惮。
李承乾走到李恪等弟妹前面跪下，大声道：“请父皇开恩！”
李泰瞥了瞥嘴，挤兑道：“老大，没你这么不要脸的，你最后一个来，跪倒边上去！”
跪在李泰身边的李治，委屈的看了眼身边的皇兄李泰。
他本来跪在皇兄李恪身边的。
是皇兄李泰来了后，死不要脸把他挤到一边去的。
太极宫内，李世民终于开怀笑了，他握住妻子的手，高兴笑着说道：“让他们兄弟姊妹们冻上一夜，让今天这一夜，牢牢的刻在他们的脑海里。”
“手足就是手足，有分歧可以，但是不能连手足的生死都可以漠视！”
王德顿时恍然大悟。
长孙无垢会心一笑。
一直到翌日上朝的时间。
王德拿着圣旨从太极宫走出，大声宣读：“陛下旨：齐王李佑，革除王爵，圈禁齐王府！”
“父皇答应了！”
“太好了，父皇答应了！”
“……”
长乐，李治弟弟妹妹高兴的叫着，大家挣扎着起来，簇拥着把李恪扶起来。
“皇弟，今年户部会查陇右地方府衙的账目。”李承乾站起来对李恪说道。
李恪点了点头，不等他说话，几个心疼他的妹妹就扶着他离开。
李承乾看着弟弟妹妹们，都没管他，扶着虚弱的李恪，高兴着离开，气的脸色有些发情，他也陪着跪了好几个时辰。
“老大，是不是很憋屈，是不是很难受，大家不带你玩儿，你太失败了，没朋友，老大，我都替你感到悲哀……”一张冻得发白的脸在李承乾暗暗懊恼之际凑到面前，嘚吧嘚的说着。
李承乾恨不得把李泰这张脸撕了，他冷哼一声，冷笑道：“不也没人理你吗？我们八斤八两。”
“不一样，不一样，我们是跟着皇兄一起回宫内休息，有本事你也跟着来呀！”
“臭不要脸！”李承乾看着李泰故意像只螃蟹一样留给他一个嚣张的背影，就气的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是老大，李泰明知道他不可能跟着去的。
“这两个混账东西！”李世民听王德汇报了李泰和李承乾二人的对话后，忍不住笑骂道。
然后吩咐道：“吩咐御膳房，做些驱寒的膳食送到皇子们的宫中。”
“是！”
中书省，圣旨宣读的那一刹那，如晨钟暮鼓一般，刘洎全都明白了。
其失魂落魄，凄惨笑着自言自语道：“是我成全李恪，是我成全了他，我竟然成全了他！”
“刘兄，别自责了，我们谁都没有预料到，这并不是你的错。”
“是啊，刘兄想开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戴胄和杨宏礼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连忙安抚宽慰刘洎。
“你们不用安慰我，不用安慰我，要早朝了对吧，我们去上朝吧。”
噗！
走到门口的刘洎，仰头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刘兄！”
“刘兄……”
……
“陛下，御医传来消息，刘宰辅劳累过度，药石无救，仙逝了！”
李世民听闻后，面色冷硬，说道：“刘宰辅忠君为国，由中书省商讨，赐美谥，加封县公！”
“是。”
“皇子皇女们为齐王求情，陛下下旨，齐王革除王爵，圈禁王府！”
“齐王没事了。”
“之前还有些士族的公子说天家无亲情，跟我们普通人家不一样，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一样。”
“还听说中书省的刘宰辅积劳成疾病逝了。”
“什么病逝，我听说这位刘宰辅力主要杀齐王的。”
“嗨，这个老头，人家齐王跟他有仇吗？”
“要我说，齐王才是这次辽东叛乱最可怜的哪一个，自己本身没想过叛乱，被亲舅舅裹挟，现在差一点被杀，没有王爵，圈禁王府，这日子可不好过啊！”
……
李恪等诸皇子求情，齐王幸免于难的消息很快在长安城内传开，因为有对齐王李佑的同情，议论几乎是一边倒。
那些逆着渔轮的声音消失的一干二净。
士族在大败的情况下，很识趣的缩了回去。
刘洎的死，偶尔夹杂着议论中，不过并不是什么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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