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说着起身,后退几步,跪道:“爹,我希望,我接下来压住其他杂音,你能看在李佑努力尽了一个臣子的义务,只是努力想做个被父亲关注在乎的好儿子的份上,给他一条生路。”
“他纵使牵扯到了造反中,可只要你愿意给他一条生路,我给他挡住其他反对者,他就能活!”
长孙无垢缓缓抬头,努力控制着眼睛的酸涩。
李恪那一声爹,让人动容,心里面堵得慌。
李世民往窗外看了眼,眼睛红红的。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李世民声音有些颤抖询问道。
一个好臣子,好儿子,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世民想不明白。
“是权万纪在从中挑拨,他利用了李佑那混账的性格缺点,同时利用了我们皇家父子,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有亲情、有猜忌、有防备、有无奈的这种特点。”
“他知道,只要李佑杀他的消息传回长安,一定会激怒父皇。”
“他也知道,他假死之后,李佑一定会慌乱,因为我们皇室父子之间有太多除了亲情之外的东西,让彼此都猜忌。”
“他又在高句丽贵族鼓动了阴弘智的野心。”
“他是聪明,倒也不是他真的很聪明,而是我们本身固有的君臣、父子不伦不类的关系中破绽太多,猜忌、不信任太多,朝臣们为了达到目的。”
“这种事情太容易做成了,昔日汉武帝父子如此,今天也一样。”
李世民的手紧紧攥住,沉声询问道:“你有证据证明权万纪做的这些事情吗?”
“没有,儿臣用五十几颗人头逼着权万纪进攻辽东城,可惜最后还是被权万纪醒悟。”
“权万纪亲口承认了,却没有给儿臣留下任何证据。”
“儿臣有死人的证供,不敢隐瞒父皇。”
李世民不由被这个胆大包天混球儿子的直白给气乐了。
死人的证供,说白了不就是伪证嘛!
他唇角抽搐几下。
“还有呢?”
“还有李佑那混账写给孙处约等人,让他们尽可能拉拢辽东兵马,保持克制的信。”李恪说着,从怀中掏出,双手把信高高举起。
李世民接过后,放在桌案上。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个混球儿子,就有些心疼。
“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能不能救李佑那混球,要看你接下来在朝堂上的表现,时机到了,为父自有主张,我是你们的父亲,可爹也是皇帝,天下之主,多少人看着爹的一举一动。”
“儿臣明白。”李恪立即拜道。
“爹,李贤……”
“李贤在宫中再陪我几天,你滚吧!”李世民笑骂一句,催促道。
“儿臣想去见见李佑。”
“不准!”
“滚,别再得寸进尺了,滚回去休息去!”他有些心疼这个混球儿子,想让他回去好好休息,至于李贤留在宫中,那是他对外释放的一种态度。
“儿臣遵旨!”
李世民扭头透过窗户,看着他这个混球儿子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道:“那把染了兄弟血的龙泉剑,交到他的手上,我可以放心了。”
长孙无垢点了点头。
中书省的宰辅们,有欣赏、有戒备总之眼神复杂地看着李恪独自一人离开皇宫。
明天!
李恪留给无数人笔直的背影,就像是宣战一般,让他们很清楚,明天早朝就是决胜负的关键。
明天就是各方利益争夺的关键。
王珪与唐俭相视一眼,沉默不语。
魏王府。
“戳!戳你个断子绝孙!戳你个小人,戳死你们这群孙子!又利用本王,又利用本王!”
冬天没蚂蚁可戳了,李泰拿着剑不停的刺树干,口中愤怒的骂骂咧咧道。
狄仁杰在旁边瞧着,不由得好笑。
这位魏王生气什么,他很清楚。
并州系又要这位魏王出面,去与吴王谈交易。
“狄仁杰你笑什么,信不信本王戳死你!”
某刻,李泰忽然转身,把手中的剑扔在地上,怒道:“去皇兄王府!”
……
“太子!”
傍晚,李承乾一家三口出现在长孙无垢寝宫。
长孙无垢的贴身侍女早已经等在殿门外,在李承乾入内后,连忙迎了上去:“皇后亲自下厨,让奴婢在这里等着太子和太子妃。”
“皇后交代,太子和太子妃入内候着,陛下也会回来用膳。”
闻言,李承乾不由面露喜色。
待入殿内,侍女奉茶退下之后,李承乾笑着得意说道:“孤始终还是母后的亲子,母后这是给孤和父皇提供更多的交流机会。”
丈夫难得这么开心,候海堂当然也跟着高兴。
哇!
候海堂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内殿有哭声传来。
候海堂下意识看了眼丈夫,看到丈夫没有太多的神色变化,或者准确说是生气,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不难猜出,内殿传来的哭声是皇孙李贤的。
吱呀。
内殿门打开,奶娘从里面出来,一个劲地道歉:“太子息怒,惊扰太子了,奴婢适才睡着了,皇孙醒来没有发现……”
“怎么了,你们该不会是让皇孙掉在地上了吧?”候海堂有些担心询问道。
“不不不……”
李承乾已经站起来了,向内殿走去。
候海堂抱着孩子也跟上。
只见李贤躺在帝后的床榻上,双手双脚并用,鼓足了劲大声哭着。
奶娘追进来,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解释道:“皇孙和皇后最亲,只要醒来睁开眼睛,看不到皇后娘娘就哭。”
李承乾的脸色变了变。
候海堂不由有些担心。
于她而言,无论大人如何,都不应该将成见、仇恨放在下一代人身上。
李承乾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犹豫一下,又把手缩回来。
“太子,他只是个孩子,寻常人家你是他的大伯。”
李承乾自然听得懂候海堂话中的意思,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把李贤抱起来,哄了起来。
李贤的哭声渐渐变小,两只手不停地抓着李承乾的脸、鼻子捏来捏去。
这孩子太皮了。
候海堂看着丈夫一脸尴尬拘束,想躲又怕吓着李贤,可又十分不爽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
自家这个孩子,可不像李贤这么皮。
咯咯……
笑声传出。
李承乾自觉尴尬极了,扭头瞪了眼候海堂,也忍不住唇角抽搐,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和你爹一样,都是……”李承乾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了,他想说,都是让人即欣赏又讨厌。
但是他不愿意说出来。
对李恪这个兄弟,李承乾是有欣赏的,当然更多的是讨厌。
他转移话题对奶娘说道:“行了,这小子交给孤来看着了,他要是再敢哭,孤就揍到他不敢哭为止。”
话罢,抱着李贤往外面走去。
候海堂摇了摇头,示意奶娘不要管了。
她跟着出去,心中格外的轻松。
皇后寝宫的小灶。
侍女来到正在亲自下厨的长孙无垢身边,笑着说道:“娘娘,太子刚开始有些拘束,对李贤皇孙有些放不下面子,现在正在逗弄两位皇孙,很高兴。”
闻言,长孙无垢不由欣慰的笑了。
在长孙无垢做好这顿家常饭后,李世民也到了。
他看着长子抱着李贤,脸上的笑容更加多了几分。
“拜见父皇。”
“一家人团聚,不必多礼了。”
饭桌上坐下后,李承乾犹豫一下说道:“怎么没有让李恪和李泰来?”
“你能想到他们两个混账,爹很高兴,不过不用管他们,哪两个混球,凑在一起商量事情,没工夫来吃这顿家宴。”李世民故意把李泰去了吴王府的消息告诉李承乾。
李承乾笑了笑,不过明显有些僵硬。
用膳的气氛不错,膳后,李承乾立宫之际,李世民语重心长说道:“承乾,你是太子,储君。”
“你要明白,一个朝廷,一个政权,要屹立不倒,经久不衰,没有人才不行,但谋士人才要有心有忠与义。”
“以长袖善舞之才能为己谋私利,如果尚有天下百姓,则可适当用之。”
“若置天下和百姓于不顾,心中只有小我,而无一丝一毫大我,这种人杰只会挑起纷争,致生灵涂炭,国务宁日,民不安居,让天下更乱。”
“辽东之事,你弟弟齐王李佑、阴弘智、权万纪,此三人,你要好好想一想,他们是为父说的那一类人。”
李承乾躬身认真恳切道:“儿臣一定会认真思考父皇的教诲。”
“嗯。”
长孙无垢抱着李贤,和李世民站在殿门外看着李承乾一家三口离开。
“承乾能听得进去,这一次以他兄长的身份,出手帮佑儿吗?”长孙无垢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
她今日让长子入宫,丈夫那番教导。
除了团聚之外,就是想暗示长子,由他这个大哥,太子站出来为李佑说句公道话。
如此,李恪的压力就会减少很多。
“希望吧,否则他真的就让我太失望了!”李世民痛心说道。
尽管决定要易储,可李世民还是希望,长子无对天下人的仁恕。
但可以有一点对亲人兄弟手足之间的仁恕。
否则他们前十数年的教诲和付出,就真的完全失败了。
李承乾冷着脸出宫,上了马车后,候海堂犹豫一下,劝说道:“太子,父皇、母后提到皇弟,他们是想让你能帮皇弟说句话。”
“孤怎么说?难道孤要先站在自己人的对立面?”
“可孤不说,父皇母后恐怕会对孤失望!”
李承乾把这件事情看的十分透彻。
候海堂不再说话了。
等一家三口回到东宫,长孙无忌等人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太子,家宴只有太子,这就说明,太子你的地位牢固不可动摇的,任何人都别想动摇太子之位。”
戴胄率先开口,李承乾不由有些得意。
紧接着戴胄冷笑说道:“吴王和魏王还想向太子你发起挑战,帝心圣眷在太子,他们不过是再做白日梦罢了。”
“这一次我们付出这么多,李恪一片文章的杀伤力,竟然让我们前功尽弃不能全功。”
“实在可恨!”
“太子请放心,这一次太子你只要看着就好了,臣等绝对不会让齐王从这件事情妥协!”
“我们士族五十几颗脑袋不是白掉的!”
……
李承乾听着这些人怨毒、愤怒的议论,他不由打消了劝说这些人放李佑一马的心思。
他权衡利弊,如果现在阻止戴胄等人,会让戴胄与他离心离德的。
他不能失去关陇系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