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
李行之老先生下葬前一天。
灵堂前。
来为老先生送行的人纷纷来灵前见老先生最后一面。
崔莺莺拜别老先生后,来到李玄道面前,说道:“李刺史,节哀。”
“谢王妃能来送家父最后一程。”
崔莺莺点了点头走开。
“大嫂,怎么不暗示李玄道一下呢?”程处默从后面跟着出来低声说道。
魏叔玉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哥说了,百善孝为先,我们做的诸多事情虽然是善,可也要让李玄道尽孝当先,其他的事情后面再说吧。”
李玄道回来后匆匆拜见崔莺莺这个吴王王妃后就忙着李行之的丧事,大家也没有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
所以程处默才有些着急。
程处默扭头看了眼,看到崔知温在李玄道面前不知说些什么,许久了都没有走开,不由皱了皱眉头,面露担忧之色。
“李刺史,长安的几位世叔让我给你传话,士族同气连枝,不应手足相残,以你的才能,将来应该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崔知温暗示的话已经十分明显。
房彦谦在旁边听着,面露一丝愤怒,这话就差直接对李玄道许诺将来扶助其进中书省,位极人臣了。
不过他也不便开口。
他虽然是姑臧李氏的女婿,可毕竟不姓李。
入殓当天。
风和日丽。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
当老先生棺椁入殓中,雍州书院的稚子顽童们,老先生学生们站在一边,朗诵着老先生最后教导他们的这句人生道理。
入殓完成,众人焚香结束后。
李玄道忽然走到老先生的墓碑前面跪下,再次磕了三个响头后,背对着所有来送行之人大声说道:“爹,你的遗愿,教导更多人懂先之劳之,重在先,在引导,次之劳,儿会帮你继续完成的!”
“孩儿会辞去一切官职,回雍州,教书育人,完成你未完成之事!”
此言一出,崔知温等人脸色大变。
“太好了,玄道要留下来了,咱们雍州还是有主心骨的。”
“对,太好了。”
“雍州不会有变了,咱们回去岭南,把这边的情况给大家说说,能做个决断了。”
……
岑文本与崔莺莺等人相视点了点头,大家均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李玄道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且是当着李行之老先生的墓碑对他家说出了选择。
这种承诺,足以让某些人彻底死心,也让许多人放心了。
除非李玄道想要背负一个不孝的名声!
李玄道起身后,岑文本走上来,他是雍州刺史,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让别有用心者看到雍州的决心!他走出来,拉住李玄道的手,用力拍了拍,感激道:“李阀主,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雍州上下都要感谢你,我这个雍州刺史更要感谢你!”
“岑大人客气了,今后还望岑大人能帮我一起完成家父的意愿,先之劳之,这次回到雍州,玄道心中有太多的感触了。”
家乡的变化,早在父子通信中他就了解了,可只有置身其中他才真正的感受与往日的不同。
旁边那些稚子‘先之劳之’的清脆声音,也给了他不再犹豫,下定决心的勇气。
一路回来奔丧,王珪洛阳等着,窦威城门等着,窦威的那种对皇权的轻视让他心惊肉跳。
李恪百善孝为先的做法,让他心中感念。
再加上回到乡梓的种种见闻,促成了李玄道的决心。
利益固然重要,可终究还是人心换人心更加让两人心安放心,他看到了李恪的人心,看到了雍州上下一片人心。
此消息很快就从雍州传开。
皇宫内。
李恪听闻后,轻轻地松了口气,拿起笔,沉吟片刻,再一次在纸上写下‘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这句话。
后宫。
长孙无垢同样看着从李恪哪里要来的‘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这幅字。
面露轻松笑容,自言自语道:“李玄道,你今天辞去官职,子承父业回乡梓教书育人,别人看似你损失很大,封疆大吏的刺史丢了,可你选对了,这一朝你当一个教书育人,推行先之劳之的先生。”
“恪儿临朝称制,执宰天下的时候,你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位极人臣会有你一个位置!”
话中长孙无垢拿出一个折子,翻开,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她在李玄道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红钩。
没有人知道这份东西的存在,只有他们夫妻。
这是他们在从当今各方人杰中,挑选出来,然后仔细排查考验,给李恪未来临朝称制遴选人才,去与李恪一起并肩砥砺前行,实现大唐江山盛世。
李玄道的选择,现在看似损失很大,可他在这个小小方寸折子中已经榜上有名!
窦府。
“冥顽不灵!混账!该死!”窦威大发雷霆:“又一个士族的叛徒!无耻的叛徒!和窦诞那个孽障一样的叛徒!”
哎!
虞世南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这一局我们输了,既然输了就认了。”
“陇右、益州、岭南,他已经把他那套妖言惑众的言论推行了三地了!”崔宗伯严肃说道:“朝堂、陇右我们暂时全都输了,现在只能看太子那边了。”
“必须为太子造势,太子稳固位置,将来登基继承大统,我们还是最终的胜利者。”
“没有报纸之前,渔轮也是掌控在我们手中!现在我们就用老方法!”
长孙无忌沉默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为太子造势,附和士族和太子的利益,是一件一石二鸟的好事情。
……
“听说了吗,太子已经打下丹东城,整个鸭绿水沿线都被我们控制了,随时可以挥兵攻打高句丽国都了。”
“什么时候的情况,怎么我们一点儿都不知道?”
“为什么没有报纸宣传?”
“小道消息,是监国吴王不让宣传的。”
“为什么?朝廷打了胜仗怎么不让宣传了。”
“嫉妒呗!”
“昨天翠红楼的头牌姑娘拒绝了给卢家公子弹曲,就是因为卢家公子说吴王嫉妒,不但不让京师三大报纸报道太子打了胜仗,还不断劝说陛下勒令太子不准去攻打高句丽国都。”
“真的假的?不是真的吧?大军渡过鸭绿水就可以攻打高句丽国都了,为什么不准继续进攻?”
……
随着李玄道表态后,李行之死引起的热闹消失,平静了不足一个月,八月末,随着丹东城被攻克的消息传来后。
长安出现了一股流言蜚语。
慕容孝隽陪着禄东赞在长安城内闲逛,几名黑骑乔装打扮跟在后面。
禄东赞也乐得黑骑保护。
反正他本人都被带到长安所有城门让那些士兵记住样貌了。
这长安城就是他的牢笼。
“我命休矣!”禄东赞忽然感叹一声:“唐朝军队节节胜利,李恪杀我也近在咫尺了。”
“大相不必灰心,赞普绝对不会让大相有任何性命之忧的,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城内的细作会动手,而且我们还有关陇集团这张牌,他们还有些把柄捏在我们手上,就算裴承先亲口承认,可裴承先的心中反复提到了他背后的关陇集团。”
禄东赞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时慕容孝隽询问道:“大相,李恪为什么不让报道关于前方战况进展?”
“不知道,这个人的心思太深沉了,走一步看三步,我暂时还想不出来。”
“该不会是真如传言,李恪嫉妒李承乾吧?”
嗤!
禄东赞不屑一笑道:“李承乾?当初你在大非川领教过李承乾吧?后来李恪就藩吐谷浑你也领教过吧?二人孰强孰弱还需要说嘛?”
“李恪调动赫连铁男兵力,神来之笔般夺取土门关,之后又坚守土门关,这种才能之人,会嫉妒李承乾?”
慕容孝隽点了点头,一个绝对的强者是不会嫉妒一个比自己弱的人。
就好像人站着俯视地面上的蚂蚁一样。
咦!
就在这时禄东赞忽然轻咦一声。
慕容孝隽顺着禄东赞的视线看去,只见一行人骑马而来。
穿着打扮,与中原唐人略有不同。
“新罗人!”禄东赞十分肯定地说道,他虽然没有去过新罗,可他自幼作为吐蕃上层贵族,了解过周围所有国家的风俗习惯。
因为高句丽打败了前朝的缘故,他对辽东半岛做过细致深入的了解。
“唐人的胜利让饱受高句丽和百济欺负的新罗人都来了,这一次唐人恐怕真的是赢定了。”禄东赞声音沉沉说道。
他了解半岛三国的局势。
百济以高句丽马首是瞻。
双方联合想要侵吞了女人当家的新罗。
禄东赞看着庞大的使团队伍从他身边经过,幽幽说道:“看来新罗人派出了大人物来唐了。”
“强国,这就是强大国力的风采。”禄东赞酸溜溜的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