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
长孙无垢正在陪着兕子他们观赏李恪从益州带来的大熊猫,一群皇子皇女们砍了皇宫御花园中的竹子来喂几只被李恪称之为熊猫的东西。
玩得嘻嘻哈哈,不亦乐乎。
长孙无垢在一旁看着,侍女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关于窦威二人交上令牌之事。
她不由轻轻抚掌,摆了摆手,侍女离开后,自言自语道:“这份能力,应该让朝中的正值大臣们折服了吧?”
即便是她对李恪掣肘关陇系,让其低头认输的手段,都十分惊叹。
有这次监国,已经为未来奠定了基础!
半月后。
魏叔玉和崔民干从益州回来。
二人入宫。
“大哥已经查清楚了,许敬宗说了,是裴承先和吐蕃合作,裴承先给了吐蕃五万贯价值的药品,吐蕃以施浪诏威胁,裴承先不敢不从,又担心朝廷从账目查到,也为了赶着交付军方药品,所以就在药中大量的掺杂木粉。”
“许敬宗再什么也不肯说,除非大哥你亲口承诺,保他性命无虞。”
魏叔玉将卷宗交给李恪的同时,简练叙述道。
李恪看着卷宗中许敬宗的询问记录,拧了拧眉。
崔民干看出李恪的心思,说道:“殿下,许敬宗最后那些话,我和叔玉都认为就不要记录了,我们现在太弱小了,就算抓住了关陇系的这条尾巴,也不是对手,甚至会被对方鱼死网破,我们反过来会成为那条鱼。”
李恪笑着合上卷宗,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说得对,这份卷宗先放在我这里,一路辛苦了,休息几天还有件事情要你们去做。”
“大哥说的事情,是陪岭南的士族去丝路参观对吧?”魏叔玉笑着说道。
李恪点头:“对,就是这件事情,岭南士族前些时候写信给我,希望我跟雍州打声招呼,这个招呼我就不打了,由你们带他们去,丝路你们最熟悉,他们想看什么,想问什么,总之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他们。”
崔民干暗暗叹了口气,这位监国在朝中掌控着局势,附带的影响力已经表现出来了。
岭南士族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要去丝路长参观。
其实就是因为眼前这位监国表现出的能力,让他们觉得今后这位问鼎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有了意愿,试着跟随陇右士族,做出改变!
岭南士族已经开始下注了!
陇右士族何尝不是!
魏叔玉拍着胸脯说道:“大哥放心,你只管监国即可,这点小事情,我们肯定帮你做好。”
……
半月后。
安市城下。
哼!
李承乾在帅帐中将行辕转至他这里,李恪的计划折子扔在地上。
帅帐内只有侯君集。
李承乾没什么好隐藏的,愤怒道:“李恪是见不得我立功,我偏偏不会让他如愿!按照他的条件,杨万春这辈子都不会接受,他倒是好谋算!”
“太子不必生气,辽东城已经被攻克,后军也在徐徐压上来,杨万春已经没有选择了。”
“告诉杨万春,辽东王可以给他,朝廷现在要控制辽东和安市两城,他亲自带领一万兵马我的先锋行动,如果他不同意,孤攻克辽东城后,他九族皆灭!”
侯君集看了眼李承乾微微点头,虽然生气于李恪的计划,可很明显,李承乾从这份计划中吸取了一些经验。
比如杨万春随先锋一起进攻高句丽腹地。
控制住杨万春,想来辽东杨万春的军队虽然还留下七八万,杨万春也不敢出尔反尔了吧?
能不被情绪所影响,因恶李恪而恶李恪提出来的计划,做到吸收其长处,很不错!
“臣马上去通知杨万春!”侯君集也迫切地希望能在这次先锋中立下巨大的功勋。
将来好进入中书省当一当位极人臣的宰辅。
……
六月末。
陇右丝路上车水马龙,两边一个个大片大片的方格子中绿绿葱葱。
雍州城门行人更是络绎不绝。
雍州的繁华程度几乎不亚于长安,操着各种口音的人行走在街面上。
城南。
一处幽静的小巷中。
魏叔玉、崔民干带着一行人来到小巷尽头一处十分大的院落。
虽说丝路持续繁荣,雍州富裕的人极多,可能在雍州拥有这样一处占地极大的府宅,绝对不是一般人。
“精忠报国,为国为民,天下大同,和而不同。”
人群中有人看着宅子正面墙上朱红粉刷的大字,不由出声念了出来。
“这句话,据说是陛下说的,并且这字也是陛下题写的。”
“我听说这四个字是皇后想出来的,陛下题写的。”
……
崔民干听着岭南士族的议论,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诸位里面请,我们一路见了许多学塾,丝路现在总计有五百座学塾,丝路计划要开设至少一千座学塾。”
“而这座学塾是姑臧李氏赠送给雍州府衙的,这宅子以前是姑臧李氏城中主宅之外的另一处宅子。”
“现在有学子近千名,李行之老先生亲自担任山长,房彦谦大儒担任客座山长,还有许多入房彦谦先生一般,希望能够普及教化的大儒慕名而来,客座山长,依身体情况,会不定期在雍州各地学塾讲授。”
……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魏叔玉的带领着,众人来到一处正在讲学的学社外。
“这不是李行之老先生吗?我曾来过陇右,拜谒过老先生,老先生竟然亲自讲习授业。”
“嘘!”
……
学社内,李行之并未注意到外面的情况。
“这句话出自论语哪一篇。”
“子路篇!”
“好。”
“谁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山长,我知道,子路问怎样管理政事。孔子说:“做在老百姓之前,使老百姓勤劳地工作。”子路请求多讲一点。孔子又说:“不要懈怠。””
“回答得好,咱们今天注重讲这个先字,先在此处做引导之意,之则是指百姓,意为引导百姓。”
“引导百姓,使其勤劳,以前的人,在解读这句话的时候,重点都在使百姓勤劳,认为百姓贫穷、天下不太平、不富裕、这样那样的乱子,都出自于百姓不够勤劳。”
“夫子曾经也这么认为,认为一切的原因都出自于百姓不够勤劳,冷漠地看待那些贫穷的人。”
“可咱们雍州的变化、陇右的变化给夫子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让夫子认识到,圣贤先之劳之这句话的重点在先,施政者要能够以服务的姿态,引导百姓,帮助百姓找出一条更合适,风险更小的路,带领着百姓往前走。”
……
李行之坐在胡椅上,说着说着,好像是睡着了,闭着眼睛,唇角露出笑容,语速也越来越平缓。
“你们这些小崽子,将来有人会进入各行各业,有人入仕为官,一定要记住,要肯俯下身子,去服务引导百姓,夫子老了,做不了这些事情了,夫子的遗憾只能由你们来实现了。”
“夫子虽然遗憾,却也朝闻道夕可死……”
“夫子睡着了?”
“咯咯,夫子睡着了,夫子又睡着了。”
……
坐在学社中的顽童们,看着李行之靠在胡椅上,面露微笑的闭上眼睛,都以为夫子像往日一般贪睡睡着了。
魏叔玉的脸色却变了变。
他快步冲入学社。
“李老……”魏叔玉使了使李行之的鼻息,面色不由得变了变。
他连忙转身吩咐跟着他们一起的岑文倩:“文倩,马上去通知岑大人以及姑臧李家的人,李行之老先生仙逝,同时让岑大人派人去长安通知监国!”
“夫子不是睡着了吗?”
“夫子一定是睡着了!”
……
一群顽童学子凑到李行之面前,显然已经懂得生离死别是什么,说着说着,一个个眼睛不由微微变红。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忽然有清脆带着哭音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所有的顽童都在一起朗读山长、夫子交给他们的最后一句人生道理。
魏叔玉听着顽童们在读到先字的时候,总是会努力重重读出来。
他知道,这些孩子们或许现在还不懂这个先字为何意思,但是他们一定会牢牢记住这个先字。
引导!
他起身推后几步,整了整衣服,郑重向李行之作揖鞠躬。
崔民干、岭南士族也是如此。
很快岑文本、房彦谦等大儒就得到消息赶来。
岑文本看着李行之仙逝露着笑容,叹了口气,询问道:“李老离开时说了什么?”
魏叔玉悲恸答道:“李老给学子授课,讲了论语先之劳之,讲述他以前认为百姓贫穷、天下不太平、不富裕,这样那样的乱子,都是因为百姓不够勤劳所致,直到丝路变化,服务型官府推进,他才认识到,他错了,之前千百年所有解读这句话的人都错了。”
“先之劳之,这句话的重点不在勤劳,而是在先,在引导。”
“……”
“最后李老自言自语,朝闻道夕死可矣。”
房彦谦是李行之的女婿。
此时叹了口气,郑重一拜,然后说道:“岳父朝闻道夕可死矣,虽有遗憾,他却也走到安享,他的笑容,证明了他走的是高兴的。”
“因为他把他没有做成的事情和道理,传授给了这些孩子,他们会完成他未完成之事。”
“先之劳之,千年圣贤言,至今我们才得其中真意,先之劳之,重在先!次之劳!”
岑文本心中十分感慨,回忆这与这位老先生,与吴王李恪在雍州的点点滴滴。
三人是老中青三代人,相谈盛欢,忘年交心。
吴王李恪让这位士族郡望的开明老先生走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说出了这句朝闻道夕可死矣。
而他岑文本将继续沿着这条道走下去,见证道路沿途的奋进,努力接近道路终点的盛世风采。
“送李老回府宅,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通知监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