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威看了眼裴寂,微不可察的摇头。
他开口安抚道:“你们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对你们的考验,是为了士族,我们关陇系整体的安危。”
“你们只要把你们知道的告诉我们就可以了。”
裴寂为何会如此的激动,年纪这么大都沉不住气。
是因为裴家此番吃进了大量的粮食,是关陇系各家之中,收购粮食最多的。
若是李恪能够不靠关陇系解决了眼下的困境,那么,裴家的损失将会十分惨重。
而上一次的雍州,裴家一样是损失最惨重的那个。
现在不是高祖皇帝的时期,裴寂可以凭着和高祖皇帝的关系,连刘文静都能整死。
高祖皇帝发个话,就可以让裴家从中谋利无数倍。
一旦出现连翻的巨大损失,裴家也承担不起。
裴寂老了老了,现在却像是赌桌上,输红了眼的赌徒。
把把赌注极大,想着一本万利,赢回之前输掉的一切,翻本!
可杨裴毕竟也是成年人,有尊严人格,是晚辈,也是关陇系难得的俊杰。
如同对待狗一般呼来喝去,这么下去,恐怕不用李恪去蛊惑人心,真正的人才首先脱离关陇系。
精英的内心都是十分要强的,自尊心也是不容他人践踏的。
对待精英,名利重要,可予以应有的尊重更为重要。
窦威看的就比裴寂清楚。
杨裴二人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由裴行俭来开头,毕竟裴行俭是裴寂的子侄。
“叔叔,窦世叔,虞世叔,我们二人在回来的路上猜测,吴王是想要趁机清除我们关陇系在益州的影响力!”
“什么!”裴寂蹭一下起身。
窦威和虞世南的面色也变得十分凝重。
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关陇系向益州渗透,那也是因为益州实在没有上得了台面的士族。
益州本土派弱小的可怜,要仰仗关陇系,确保地方和朝廷中枢的联系。
关陇系则希望壮大自身的影响力和实力。
双方十分默契的一拍即合。
如河东、河北、河南,虽然在朝堂的代言人官职并不高,可本土的势力十分强横。
典型的地头蛇,对待外来士族派系的侵入,会选择抱团抵触。
即便那些人与关陇系交好,可一旦关陇系想要向这些地方渗透,也都会被抵触阻挠。
相比之下,益州就是关陇系渗透开发,最好的一块出女之地。
虞世南沉声道:“你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说说你们这种判断的理由,这十分重要!”最后补充提醒,表现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杨裴二人自是知晓。
杨师道组织一下语言说道:“在我们离开之前,吴王曾逼迫我们给益州方面以主官的身份,留下接替交代的书信。”
“这份书信是魏叔玉写的,而我们只是负责盖上官印和私印,当时我们并没有想太多。”
“也是在回京途中,我们分析,才忽然意识到,吴王不让我们亲自去写,恐怕是故意让我们关陇系对这份书信产生质疑。”
“这样他就可以趁机……”
裴行俭正襟危坐,不时的点头,这些话是他们在回来途中就取得默契的。
当初两人只是默契的想着,反正已经成为不可更改的事情。
换个说法,相互保持默契,可以少一些来自长辈的问责,仅此而已。
现在才发现,这份默契十分有必要。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没有抵达关中,关陇系中最老的三人,如今已经退居幕后的三老竟然亲自赶到武功县。
目的则是考验他们。
用三双老辣的眼睛判断他们是不是已经变成吴王李恪的人。
“你们无能!”当杨师道说完之后,裴寂怒而呵斥。
虞世南皱了皱眉头,对杨裴二人说道:“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了,一路上被半囚禁,想来不好受,在武功县随意逛逛,稍后跟我们会长安。”
“你们放心,益州的事情的确对你们有些不利,不过你们是我们关陇系的俊杰,辅机和彦博二人会极力为你们谋划,即便有惩处,也不会太严重,只是恐怕要换个地方了。”
温言安抚,兼加许诺。
只是越是这样,越发让杨裴二人感到心寒。
这些话本不应该说的,只需要做别可以了,关陇系表里一体,相同的运作,大家都熟悉。
为什么要说出来。
无非是说出来施恩罢了。
恰恰是不把他们当做自己人的一种表现。
杨裴平静起身,作揖道:“我们无能,让三位前辈奔波劳碌。”
“去吧,我们这些老家伙,活着不就是为了给你们保驾护航的吗。”窦威温和说道。
待杨裴离开后。
虞世南沉声道:“李恪好算计,我们完全小觑了他的野心,他竟然想要止报制乱中,乘机铲除我们关陇系在益州的影响力,你们说,他们对关陇系的忠诚度还有几分?”
再看杨师道二人。
来到武功县的大街上,二人相视苦笑。
“这艳阳天,我却感觉有些冷。”裴行俭抬头看着天上悬挂着的刺眼热烈太阳,冷不丁说了一句。
杨师道点了点头:“冷的有些直抵心窝。”
心寒!
二人打机锋,默契的说明了此刻的糟糕心情。
……
于此同时。
李恪正在登山。
成都外一座长满竹子的林间小道,李恪带着十几跋扈,魏叔玉、李愔、李佑、李治随行,大家跟在神医孙思邈的身后。
孙思邈背着一个竹篓,便走便将碰到的草药采摘放入竹篓中。
“殿下,就像这颗竹子,年岁太短了,里面的药效不够,虽然嫩竹能够烘烤出大量的竹沥水分,可这种水分不足以起到治疗效果。”
“只有这种生长三五年的竹子最是适中,十年以上的竹子就不能入药了,因为这些竹子中,长满了竹虫,破坏了药效……”
孙思邈便走便为李恪介绍着。
“皇兄,你询问孙神医竹沥有什么打算?”李治好奇的询问道。
这会儿,就连孙思邈也停下,扭头看着李恪。
他没问,但并不代表孙思邈不想知道。
李恪拍着面前一颗竹子,笑着解释道:“我准备给益州的百姓再创造一份收益。”
“孙神医,你有没有想过,对待一些我们日常经常会得的病痛,比如头疼脑热发烧,伤寒之类的疾病,是否能够通过控制药量,得到一个适合所有人体质的最大区间,这样就不需要一人一方了。”
“一人一方虽然好,用药更加准确,治疗的效果更加的明显,可是普通的百姓,日常患病,寻医问症本身就是一件难事,不说药材的费用,就是郎中的诊断费用就让百姓宁愿扛着,也不舍得花钱。”
“如果可以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能承受却又能有效果的最大区间药方,我们就可以将药材加工成粉末状,装袋或者制成丸,添加一些蜂蜜、枫糖之类的东西。”
“百姓发病,只要根据病因购买成品药就可以了。”
孙思邈听的有些出神。
李恪继续说道:“至于竹沥,我准备作为尝试,制成成品的药液,用瓶装,他半年的药效期虽然有些短了,不过我认为还是大有可为的。”
好一会儿,孙思邈摇头道:“殿下,虽然这个方法是可以,不过,这种治病的方法,简直就等同于庸医开方子……”
孙思邈不说了,反对的意见十分明显。
李恪笑了笑,他能够理解孙思邈的反应。
作为一名神医,这个行业的佼佼者,治病救人,每一张方子每一味药材的分量都要根据患者的情况,仔细论证,然后开出最恰到病因的方子。
即便是庸医,本身做不到,也会装模作样表现出这种精神。
故而整个职业中对李恪这种提议都有着一种普遍反对和不赞成。
绝对不至于孙思邈一人。
恐怕那些庸医听了反对会更加激烈的。
李恪耐心的说服道:“孙神医,我知道,这样做似乎是对你们医者最大的不敬和侮辱,可是神医有没有考虑过,我大唐天下有多少的百姓呢?”
“又有多少郎中?”
“有多少人不可能得到郎中,哪怕是庸医亲自针对自身情况开方子呢?”
“都说医者父母心,我这个法子,虽然是有些不尊重神医,不过这却是一个普世救人,便于帮助更多人,最好的办法。”
“神医医行天下,可人力终有穷尽,走遍天下又能帮助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得不到孙神医您的救治?”
“益州自古就盛产药材,神医亲自来配置最有最实用,最大众的方子,帮助益州百姓自救,又能救天下百姓,功德无量的一件事情,神医寻仙问道,在李恪看来,做成此事功德无量,定能羽化升仙。”
魏叔玉听着嘴角抽搐,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自家大哥这张嘴,正是应了兄弟们打趣说的那句话,宁愿相信鬼,也别信大哥这张嘴。
瞧瞧孙神医陷入沉默,显然是被忽悠意动了。
“殿下的说的很在理,不过我还需要好好考虑考虑。”孙思邈没有立刻决定。
李恪灿烂笑着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随后李恪一行人继续沿着山间小道往山上走。
半山腰处。
一竹楼隐藏在竹林中。
许敬宗坐于竹子搭建的凉亭中,一边喝着小酒,燃着熏香,一边听着坐在对面青衣女子柔美的琴音,好不惬意自在。
他小抿一口蜀地柔和的粮酿,放下酒杯,摇头嘲弄道:“独孤彦文啊独孤彦文,你死的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冤。”
“就凭你一个志大才疏的酒囊饭袋,竟然跟李恪斗,你不死谁死!”
“当初我许敬宗离开的时候,你心中一定充满了对许某人的嘲讽和不屑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你姓独孤,你连给我许敬宗提鞋都不配。”
“如何?如今我许敬宗活的好好地,在李恪之前就躲得远远的,在这竹林中,美人佳肴潇洒自在,你却已在酒泉之下。”
“我许敬宗不需要对他李恪卑躬屈膝,在这竹林中,与竹之君子为伴,与美人吟诗作对,纵使给我人间帝王将相也不换。”
“我给你送一杯佳酿,只是不知你能否品尝的到。”
许敬宗说着,倒满一杯酒,洒在地上。
他十分得意,李恪来之前,他就躲得远远的,现在他即保住了性命,也不需要向李恪卑躬屈膝讨好李恪。
他自比竹之君子。
啪啪……
就在此时,忽有掌声响起:“好一个王侯将相非卿所愿,君子美人好生惬意!昔日秦王府十八大学士,有此意境者,恐只有许大人了!”
许敬宗豁然转头。
当他看到李恪唇角噙着一抹笑容,带着一群人入内之际,脸色瞬间变白。
很显然,他刚才以嘲讽独孤彦文自我安慰的那番话,全都被李恪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