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
李泰瞧着坐在他面前的王崇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窦诞这位皇姑夫竟然能有勇气做出这种壮举。”
“若是换做你,你有这种勇气吗?”
王崇基苦笑,他知道,窦诞的举动,让眼前的魏王殿下害怕了。
他怕也成为了第二个窦诞。
要知道,窦诞此前可是太子门下的门人。
现在公然舍弃太子而转投吴王。
那可是太子!
此举产生多么坏的影响?
外面人会怎么看待太子?为何作为太子的门人,却公然的追着吴王李恪去了?
还有,窦诞知道很多太子的秘密。
一样他也知道魏王很多的秘密。
“臣没有窦诞的勇气。”王崇基连忙说道:“臣和窦诞相交也算比较深,了解窦诞这个人,他做出这种事情,臣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噢?”李泰故作好奇,询问道:“对这位皇姑夫,本王倒是了解不深,你跟我好好说道说道。”
“是!”
“窦诞有才华、自负自傲、同时……”王崇基似乎想不出一个比较恰当的词语来描绘,略作沉吟,才又说道:“同时又像恪报当初刊登的那篇由吴王撰写的他心中理想型的服务型官府,窦诞这个人又是个有自己理想的人。”
“哪怕他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他心中这份幼稚还存在,只是一直以来,没有人能够折服窦诞罢了。”
“我皇兄就成了折服他的人,他提出的服务型官府其实窦诞肯定是心中赞同,加上这次雍州丝路商圃,先被皇兄打败,然后又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李泰接过话茬总结道。
然后他好奇询问:“那么你觉得独孤彦文是个什么人?我皇兄又是个什么人?”
“独孤彦文?”王崇基面露一丝嘲讽轻视之色:“此人志大才疏,无能自大,且私欲太重。”
“也就是独孤家太会生女子了,独孤家的女子各个都是巾帼不让须眉,北周、隋朝、以及当朝的元贞皇后,若非这些巾帼不让须眉的独孤氏女子,孤独早该没落了。”
“至于吴王……不好说。”王崇基摇了摇头苦笑。
“说说,你我之间私下讨论,无妨,本王不会告状的。”李泰撺掇道。
王崇基摇头:“臣并非怕外人知道,只是吴王这个人很复杂,总感觉他与我们格格不入。”
“作为皇子,却能得到弟弟妹妹的拥护,这在皇族简直就是个奇迹,而且臣认为,吴王对王爷您的接近肯定也明白,您并非单纯……”
“对,本王也相信皇兄知道我带着功利目的。”李泰替王崇基说了犯忌讳的话。
“可偏偏吴王却装作不清楚,耐人寻味。”
“吴王这个人,是个实用、理想……总之他这个人很复杂,臣真的无法描述。”
李泰不由苦笑,拍了拍额头,身子往后仰,靠着胡床背靠:“说实话,本王也看不清楚皇兄……”
再看李恪这边。
窦诞在李恪的队伍进入雍州地界追上。
“大哥,驸马都尉窦诞请求见你。”程处默策马来到李恪马车外面通禀,他一脸的诡异。
李恪撩开窗帘,同样一脸诡异。
“停!”
队伍随即停下,窦诞骑马来到李恪的马车侧面。
“皇姑夫追着来,是有急事?”
窦诞翻身下马,在魏叔玉和程处默的注意下,深深一拜,作揖道:“臣想追随殿下,愿为殿下打造真正惠泽百姓的泛河西走廊经济区贡献一份力量,跟愿意跟随殿下,深入学习殿下所说服务型官府官员应该有的道德操守!”
李恪愣住了。
程处默、魏叔玉也愣住了。
谁都没想到,太子门下的重要人物,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要转头他们大哥门下?
咳咳……
李恪咳嗽几声,不解问道:“皇姑夫为何做如此选择?太子知道吗?”
“太子不知,臣只是对殿下所说的服务型官府感兴趣,或者说认同,觉得有挑战性,泛河西走廊经济区在臣的手中做的一塌糊涂,臣也想跟着殿下,重新做好这件事情,弥补自己的过错。”
“臣不是太子派来的卧底,同样,臣也有言在先,绝对不会向殿下说有关太子的秘密,臣只是想跟着殿下学习服务型官府官员应有的道德操守,如何做好这样一个官,又如何推进改革现有的制度,其他事情,臣一概不会参与,不言不看不说。”
李恪听明白了。
窦诞委婉表达,如果他要和太子斗,要争储的话,窦诞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中立。
“那好,姑父上马跟着我们一起去雍州吧,正好,到了雍州,有姑父的用武之地。”李恪同意了。
窦诞激动谢道:“谢殿下。”
队伍重新启动后,魏叔玉和程处默上了李恪的车。
“大哥,你真的相信窦诞说的话?”魏叔玉慎重道。
李恪摊了摊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先看看再说,而且窦诞毕竟是前雍州刺史,有他帮忙,对我们推进丝路经济圈有很大帮助作用。”
“那倒是,就他关陇系的身份,也可以让很多陇右士族收敛对我们的敌意。”魏叔玉说完后,沉默片刻:“那就先看看再说。”
李恪到了雍州后,只是稍作停留,什么都没有做,招来岑文本说道:“岑大人,本王想约见一下草原诸部,以我的名义有些不合适,能不能以你们雍州刺史府的名义呢?”
岑文本知道李恪这是在避嫌。
他只是想了想就答应道:“可以,殿下最主要还是想见草原诸部的商队对吧?”
“对!”
“没问题,下官来办。”
“另外,你们雍州的抗灾准备的如何,已经二月底,春耕也很快就要开始了。”
“殿下,雍州各州府县府已经组织百姓疏通水渠,确保有水渠的农田,即便再不下雨,也可以灌溉播种。”
“另外利用这段时间,组织雍州百姓狩猎、挖野菜等,同时下官写信从吐谷浑王爷王府,借调了数十寒门士子,在衙役的保护下,下到每一个村子,宣读恪报,让百姓能够及时了解最新的消息。”
“只要秋天不是颗粒无收,我们做的这些准备,至少可以撑到秋天没问题。”
李恪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父皇把先生贬黜到雍州,看来是做了一件好事。”
岑文本闻言不由无奈笑了。
这位殿下到现在,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殿下真的相信窦诞?这段时间,他走访姑臧城内士族,又到雍州各地走访。”岑文本提醒道。
李恪说道:“是我让他去的,马上要开始泛河西走廊经济区的整合,地方士族即便不能成为助力,我也不希望他们成为我们的阻力,提前让窦诞去打个招呼,把我的意思带到,他作为润滑剂,他去说,比我说更容易让那些人听得进去。”
……
李恪这边雄心勃勃的开始准备之际。
朝堂上却并不平静。
早朝。
“陛下,益州传来了消息,年后以来,连续两个月没有下雨,夏收的庄家已经出现大面积的枯萎,益州方面请求朝廷的支援。”
杜如晦的汇禀,令李世民的面色瞬间变黑。
“朝廷三令五申让十八道州府做好抗灾准备,益州干什么吃的,为什么刚刚开春,就像朝廷求援!”
温彦博站出来,作揖答道:“陛下,益州方面的农田向来是秋夏两季丰收,所以百姓家中没有存粮到秋季的习惯。”
“益州百姓家中的存粮暂时应该能够支撑到夏收,可现在夏收眼看着就要颗粒无收,即便益州按照抗灾十策准备,也根本无力度过灾荒,等到秋收。”
“陛下,臣要弹劾吴王!”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冒出来,要弹劾李恪。
李世民的眉头顿时紧皱,他心情已经十分糟糕了。
竟然还有人来触他的眉头。
“怎么,难道益州大旱,也是李恪造成的?朕这个混账儿子,当真是无所不能呀!”李世民压着愤怒,冷笑道。
“正是!”站出来的五品朝官竟然信誓旦旦说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是士农工商,朝廷都是重农抑商,商乃贱业,商贾满身铜臭之人,为天道所厌弃。”
“吴王身为皇子,却极力推动商业,如今种种迹象表明,关中、并州、益州大旱,这是上天的警示!”
“陛下不可不察,应该马上改弦更张,阻止吴王违反天道纲纪,否则天比降大祸,惩罚世人!”
“放肆!”李世民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指着站在哪里满口妖言的臣子,喝令道:“千牛卫,给朕把此人叉出去,杖毙在太极殿外!”
“陛下!臣一片丹心,望陛下明鉴,陛下若执意纵容吴王李恪,必遭天谴!”
“必遭天谴!”
这名弹劾的官员凄厉大喊着,被千牛卫叉出去。
长孙无忌开口请求道:“陛下,或许……”
“怎么,辅机你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吗?”李世民冷笑着打断长孙无忌的话,气的胸前起伏不定。
他很清楚,今天纵使他杖毙了这该死的妖言小人。
不出意外,很快这番话就会在宫外传开。
到时天灾真的发生了。
他儿子就要陷入困境,就连儿子殚精竭虑想要造福一方的宏伟计划都可能受到影响。
这些人,自己得不到,甚至不惜彻底毁掉泛河西走廊经济区这个计划。
“退朝!”
李世民冷着脸起身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只是临走的时候,眼神冷冷的看了眼李泰。
那名弹劾的官员是并州士族!当然,李世民也不能判定,到底是太子还是魏王在动手,不过李泰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李泰浑身一个哆嗦,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绝对不是他的意思。
他现在恨不得冲出去,亲自把正在惨叫的那个混蛋打死。
李泰不敢耽搁,立即追上李世民:“父皇、父皇……”
房玄龄回到中书省,隔着新换了的玻璃窗户,看着被杖毙的同僚被千牛卫拖着离开,叹了口气。
今天并州系的弹劾,处处充斥着诡异,他也不敢断定,到底是关陇系还是并州系,借刀杀人,本就是朝堂很常见的手段。
他扭头说道:“陛下也没有说如何处置益州的事情,大家议一议,拿个章程吧。”
“必要时候,容许益州开放益州官仓赈济,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放,要积极组织自救!”杜如晦说道:“不然朝廷再多的粮食,也养活不了那么多张嘴。”
“我赞同。”
“我也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