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子木忐忑不安地走进校园,仰头望着布满乌云的天,耳边回荡着一句话:“今天再交不齐保护费,我打断你的腿。”
脑海里满是华飞舟那讥讽的声音:“蚊子,你现在可不比以前,没有哥几个护着,你就是这个——”一边笑着一边伸出小拇指。
“哈哈哈哈哈——”金成业笑得弯下了腰,耳环一颤一颤的,“当初死心踏地跟着头儿,多好,非要跑出去吃独食,这下好了,饭碗丢了不说,还成了个瞎子。”
“蚊子,自作孽,不可活啊,哈哈哈!”
燕安志把他从地上拎起,“头儿,晕过去了,怎么处理?”
“老规矩。”
所以他就被丢进了垃圾桶。
万幸这是个新换的干净的桶,才让他卡着铃声进校园。
可他头仍被巨大的无形的难以逃脱的手压住,内心的烦闷和痛苦难以发泄,四下张望,逃到角落,小心又小心地拿出被纸包裹的烟蒂——那是在主任烟灰缸偷的——那烟据说这个被称为世界最好看的烟,黑色的烟嘴给人一种低调的奢华感。
摸索出一盒火柴,“哧——”的一声,昏黄的火苗映出了少年的脸庞:那是一副清秀又苍白无力的面孔,剑眉星目,明眸皓齿,当然,只有此刻他那空洞无神的双眼才会发出本该有的光。如果没有那么瘦弱,他或许也是个帅哥。
点着烟,随手把火柴放进口袋,猛吸一口,烟气在口腔里触唇温软、过齿清润、绕舌甘甜。
突出一个个欢快的烟圈,呼出时香气总量稍欠,但这支烟能将稍欠的总量以一种“牺牲密度、拓展体积”的形式演绎出来,稍显空虚的香气居然被扩得很开朗、拖得很悠长,再辅以丰富的香气层次,让人很是满足。
不得不说,还是有钱人会享受。
负手巡逻的王彭魄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但他的烟都被自家母老虎没收了,寻着香味,他看到了放荡不羁的少年。
闻子木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还有那扩音器一样嗓音,“你小子又偷我烟!”
少年慵懒的眼神和主任严肃的目光交上,闻子木猛的把烟向王彭魄掷去,也不管中没中,拔腿就跑。
王彭魄的衣服被烧出一个洞,自问自己追不上这个曾经为校争光的体育生,悻悻离开。
————
林默在一所高中应聘到生物教师的职务,据他的实地考察,该高中校风校纪强差人意,十天能有八天会出现自杀或他杀案件,公安局对此见怪不怪。
可他自己三年里多次被传讯,档案都写满了一本,根本无法让高校录用。
说也奇怪,他一个主修生物的,到头来考了个律师证,找了好多关系才勉强修够学分,拿了一个毕业证。
但是他的经历就注定和律师无缘:三年蹲了十次局子,上了八次法庭,当然,目前这个小城还没找到能让他败诉的人,否则他也不能站在这感慨人生。
所以为了养家糊口,他决定去教书,手里还有一个教师资格证,也算有了两手准备,不至于让那个成天混吃等死的弟弟和他的醉鬼后爹露宿街头。
第一天上班,要给领导留个好印象,混到他这个地步也无心想什么飞黄腾达,能把明天的水电费和餐饮钱搞到手,这一天就没白忙活。
啊,对了,林霂那小犊子还有一笔债务要偿还,万八千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明明就比他早生三分钟,偏偏要来替他处理这个麻烦。
想想就可怕,他才二十出头,头发就全白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里打开。
“哥,你回来了!太好了,咱爹又耍酒疯了,对着镜子一顿骂,怎么劝也不听。”林霂顶着一脑袋黄毛,嘴里叼着棒棒糖,白色跨栏背心让他穿的发黄,上面写满了非主流语录。
“林霂!”林默冷冷的盯着他。
“哥,怎,怎么了,我很乖的,没有和他们鬼混去,一整天都在家里看着爹。”这小子鬼混是鬼混,但是也异常听他哥的话,毕竟林默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也不容易。
林默脱下西服,放在床上,“我在家附近找了一个工作,月薪三千,等今天领导安排下来就要工作了。”
林霂被他盯得发毛:“这是好事,怎么哥你还板着一张脸?”
林默弯腰去捡一地的酒罐子,“的确是好事,但是我一走就是一天,你又要和那群朋友鬼混,咱爹搁家里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林霂怔住了,他静静的看着这个从小到大都是板着一张脸的哥哥,本该玩乐的年纪就开始当家做主,因为要照顾他推掉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
也不怪人家,你说这一副面孔谁看了不会心动: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白皙的皮肤。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头发,白的耀眼,让人想到他的身世,他的债务,每每提起这些,小姑娘们都大叫着离开。
“哥,你的头发……”林霂有些心疼,“真是白瞎了这好皮囊。”
“本来就想染个白的,咱家没钱拖到现在,老天安排一头白发,省的花钱了。”林默抿嘴一笑,起身看见一盆樱桃,红的发亮,让这昏暗的屋子多了几分色彩。
“这樱桃……”林默蹙眉,“哪来的?”
“楼下送的。”
“哦,送的,送的好,放进冰箱里吧。”他家住一楼,哪来的楼下?地下室里的不明物体送的?
“难得小霂有这份心,只是希望它不是你……罢了,你出去找找咱爹,别让他祸害人家姑娘。”林默看破不说破,转身去拿围裙。
“我这就去……”林霂一开门,“爸——”
“?!”林默身子一僵,急忙冲向门口,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微笑着站在门口,看林默冲出来,笑的更甚:“你好啊,儿子。”
“呦,这是你儿子,一脑袋白头发,难怪没媳妇。”尖酸刻薄的嗓音从宽大的身躯后穿出,紧接着看到一个狐狸脸拨开男子,火红的裙子闪瞎了两兄弟的眼,使屋里的樱桃黯淡无光。
“哈哈哈哈!”林霂开怀大笑,搞的狐狸脸很茫然,“你笑什么?”
“大婶,你可说错了,我哥可是县里出了名的律师,而且这高挑的身子以及这好面孔,让我家门槛都被踏破了!”林霂冷笑,“要不是我哥不同意,我每天能换一个大嫂!”
“你……”
“我怎么了,嗯?”林霂得理不饶人,“你看看你儿子,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又矮又黑还丑,怕是不张口就能把人小丫头吓跑了去!”
“你,我,林黎,你看看,这就是你儿子?父亲来了就堵在门口,还说咱儿子丑!”狐狸脸说不过林霂,便叫救兵。
“好了小霂,你的确做的不对,那有父亲登门拜访还堵在门口的?”林默用眼神阻止了要暴起的林霂。
“就是!”矮黑胖子见林霂住了口,急忙补刀。狐狸脸也露出了微笑,试图推开林霂进门,力气大到把林霂推到在地。
“还是你哥懂事,来来来,让一下。”
“干什么!”林默低吼道,“身为一个已婚妇女,随意的触碰少年胸部,使其手踝脱臼,肋骨断裂,我可以告你故意伤害!”林默说着,从屋里拖出黑胖子,“入室偷窃,损坏他人财产,以盗窃罪从重处罚,你儿子偷了我工资卡,玩坏了我家风扇,怎么也要判个十几年,可惜了这大好年华,到头来恐怕只能孤独终老喽——”
“切,不就是个风扇,赔你一个就是,还能判刑?”狐狸脸强做镇定。
“实施盗窃犯罪后,为掩盖罪行或者报复等,故意毁坏其他财物构成犯罪的,以盗窃罪和构成的其他犯罪数罪并罚。你赔我风扇可以,但是我工资卡还在你儿子那里。”林默少见的挺直了身子,连珠炮一样说出了一串话,把默默站着看戏的林霂吓坏了,他哥变了一个人。
“就一张工资卡,还他!”狐狸脸愤怒的冲黑胖子吼。
林默接了工资卡,再次伸手,“拿来!”
“什么?”
“风扇钱,你儿子把我家仅有的风扇玩坏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
林霂举起手机,尖锐的嗓音从里穿出,“我赔你一个就是!”
“你要多少?”
“一万。”
“?!”
“还有三个月的口粮,一年的换洗衣服,电视也进水了,这林林总总加起来,一万恐怕不行。”林默指着凌乱不堪的地板,“要么给钱,要么上法院,你们二选一。”
林霂嘴都合不拢了,他哥什么时候有如此口才?
“我给钱,给钱……”狐狸脸怂了。
“三万!”
“?!”
“用三万换孩子的青春,你们赚了,渍渍渍,多好的青春年华!”林霂很合时宜的插嘴。
林南几人连门都没进去,反倒搭了三万块钱。
“哥,你真行!”
林默抿嘴一笑,“去吧,太晚了,把咱爹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