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远到

　　“小枫。”流川五郎唤流川枫。

　　流川枫一擦湿发，闻声一改慢趿趿的步伐从楼梯拐角走到起居室，坐在了流川五郎身旁。

　　“小星星昨天来了家里一趟，明天没事的话就去找找她？从常诚回来也有好一阵子没去探望井川老师了。”

　　蓦地，流川仰起头，吊灯折射出碎珠般的光在涣散的幽瞳里颤了一下。从青训队训练地回到神奈川一路上舟车劳顿，加上这段时间高强度的训练，遑说在至亲身旁更会有多少不可一世的狂傲。日头渐暗，只留一身疲惫。

　　“爷爷，”良久，他回过神来扯下肩上的毛巾握在手里，把头转向流川五郎，“那……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在昨天。”流川五郎一面说着，一面拿过流川手里的毛巾放在茶几上，“听说她这次回来就要一直留在日本了。你也知道，去年井川菊巳老先生去世……”流川听着，目光暗自移了一处。井川星见外公去年往生后，家里便有意让她常留日本陪在外婆井川中子身边，可是她却……想到这里，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句“白痴”。

流川五郎打开电视总要看时事新闻的，流川虽然觉得无味，但也不抵触，只是倦意上涌直觉难耐间，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先行回了卧室。

　　没留下邮递信息的信封正安然躺在书桌上，拿起，棱角还带有崭新的锋利。抽出信纸，寥寥数语是熟悉而张扬的字迹：

“流川枫：

　　こんなに長い間私の決定が誰の立場に立っているのかは理解できませんが、次のステップや未来がどうなるかわかりません。（这么长时间一来我的决定站在谁的角度还是那么可理喻，可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样。)

　　 井川星见”

　　落款尾没有日期。

　　流川枫心软了一下，把纸丢到垃圾桶，心想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踏上飞回神奈川的航班。

　　翌日早，流川打通井川中子家的电话，接通的人是井川星见：“你好，井川家。”

　　“是我。”他答道，便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蒙上了一丝欣喜：

　　“流川枫？”

　　他简短地应了一声“嗯”，继续说：“爷爷说前几天你来家里了。今天中午你有时间我就来横滨。”

　　井川的语气有点失落：“哦……中午我爸妈要带我去镰仓一个朋友家快到下午诶。”然而一下子又灵光乍现，“晚上、再早一点可以吗？”

　　“行。”听她说了一声“拜拜”，流川就挂掉了电话。

　　井川中子作息一向规律，流川卡着她吃完晚饭的时间叩开了公寓门。

　　“井川老师。”流川在门外朝井川中子欠了下身。

　　她招呼他进来：“吃饭了吗？”

　　“嗯。”井川中子让他坐下，张罗着让他自己看看桌上有没有爱吃的，给他倒了一杯大麦茶。

　　“星见呢？”

　　“还没回来呢，但应该也快了。今天走的时候还让里爱子和广寒早点带她回来的。”井川中子讲了又跟他拉起家常。

　　稍微把板凳坐热了点，只听门锁发出机关轻微地响动又被关上，玄关传来少女的声音：“外婆，我回来了。”

　　井川在玄关尚不能看见流川枫，换好鞋，整饬好走到起居室，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她一坐下就开口：“我听爷爷说你现在已经有出国的打算了，龙介叔叔和青子阿姨在美国劝了你那么久去那边，最后还是得因为篮球啊。”

　　几个人谈得天南地北，虽然多的时候流川还是缄口不言。井川父母到了东京就给井川中子打来电话，井川中子挂掉电话后，看了一眼时间只觉不早，实则才八点过一刻，张罗着洗漱就打算就寝，睡前再叮嘱了几句：“小枫，你也记得到时候早点回家，别让流川先生担心了。”

　　估摸着井川中子熟睡，井川便起意出去吃夜宵。两个人来到她爱去的一间居酒屋，夜生活刚刚涌起，店里的人不多，两个人找了个相对偏一点的位置坐下，等侍从拿来菜单，流川接过，轻轻甩到她面前：“难得你来，我请客。”

　　灯光暗沉，井川眯起眼睛，勾了两样菜，又把菜单两手推给他。

　　点完餐，侍从走后，井川先出声：“以后你就不会因为我难得来请我的客了。”

　　“我知道。”流川翘起二郎腿。

　　井川笑着看他：“也对，毕竟我都告诉爷爷了。”说完，她用左臂状似敲击一样碰着桌角。

　　“看来手好得差不多了。”流川抱起胸。

　　井川收回手：“如果我手还没好，现在可能还要一直在香港养伤。”

　　停顿的间隙，服务生端来菜品，流川把烟熏秋刀鱼和茶汤泡饭推到井川面前，留了一盘水信玄饼：“那么你现在是要上音乐高中吗？”

　　她刚舀起茶汤泡饭，嘴唇沾了一点汤水就被烫了一下，无奈又放下勺子，抿了下嘴：“没有，在镰仓，陵南。”

　　他瞳孔缩了一下，问：“你们今天去镰仓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就只是以前采访过我妈妈的一个记者的弟弟也在陵南，趁这个时候见个面。”

　　“那……井川老师也会跟你一起吗？”

　　“不会。我想一个人。平常上学有钟点工照顾我，周末的时候我再去陪她。”她剃了块秋刀鱼肉放进嘴里，咀嚼几下肉便化开流入喉咙。

　　店里渐渐热络起来，吵闹声交织在一起，掩过了透明玻璃另一侧车流的鸣笛声。

　　摆盘精致的水信玄饼因为流川没胃口一点也没动，糖浆已经有点固化。你想一个人……

　　“你回来只打算逃避？”说出口，他又后悔有点中伤她。

　　许是店里吵了，井川没听清，疑惑地向他挑了下眉。见状，他又松了口气。

　　“下周天就要上学了，但快一年没上学了，总觉得自己还没做好觉悟。”茶汤泡饭凉了点，她舀了一勺啜了一下，朝他说着露出八颗牙。

　　酒足饭饱，流川结了账，忽然对她说：“既然都来了，那就别纠结以前的事。好好为自己打算重要点。”

　　介于担心井川夜行不安全，他就没让她一起去车站。

　　她跟他道声了别，目送他走远。转身，一股茫然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