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景疏毓去帮萧落风拿点零碎的生活用品，两人没打车，寒冷的天气里穿的很暖和，站在公交站台等车
“所以扯到了张熙屿身上？”
萧落风听了个离谱的故事，景疏毓笑了笑
“离谱吧，张熙屿被我连累了就不说了，京楠枫都不是咱们班的，好不容易躲开武慧了，古晨锦又搞这出，别人只是不说，也未必不介意她们俩是……”
萧落风看着她无奈的模样，默默移开了目光
“你老是能共情别人，那别人说你的时候你真就一点不介意吗”
景疏毓却没什么波澜，甚至带着未消的笑意，敛了敛眸
“我不一样啊”
“你怎么就不一样了？”
“我是……”
“你就是在找借口，张熙屿不是被她爸妈当扶弟魔？她有没有爸妈有什么区别？京楠枫家里家庭关系紧张，父母就差离婚了，她在家里幸福？”
景疏毓表情不变，抬眸看他
“不是说了，我们不争论这个？”
“可是……可是你不能总是为了不让别人的话伤到你就给自己先扎刀子啊”
萧落风别扭地躲开景疏毓的目光，偏了偏头，赌气的小孩一样快速嘀咕道
“我听着不舒服”
景疏毓看着他，眼睛逐渐弯起来
“没关系啊”
她伸手拉他衣袖，带了点服软的意味，这个姿态她身上很少见到，但萧落风并不是头次见，他很喜欢景疏毓露出不一样的柔软面，只对他一个人，这起码证明自己不是景疏毓心里那种不需要刻意维持什么的人，否则她抽身就走
他太了解景疏毓有多狠心了
“反正你会帮我把刀子挡下来”
景疏毓就那样弯着眼睛看着他，萧落风低头，撞上了揉进她眼里的琐碎月光
“你有没有发现，你跟刚回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景疏毓没挪开目光，就像较劲一样，又仿佛带着不舍，不愿躲开
“因为那九年里，我再没遇到过只对我好不求回报的人，刘瑶阿姨对我好，但她会透过我去看她的女儿，孤儿院的周妈对我好，但她只是心善，她对每一个像我一样的可怜孩子都好，没有一个人专程为我而来，所以我去哪里都可以”
“你想去哪里？”
“我想留在上海”
景疏毓眼里带着萧落风没看懂的情绪，她继续说
“如果可以，我想留下来的，你知道在江苏的时候我为什么要跑吗？”
萧落风看着她
“你不会躲，你是要去见什么人”
“对，我专门从咱们去的路上走的”
她笑了笑
“我想，如果你能抓住我，哪怕送我去警局，我都跟你走”
“我太累了”
“其实我真的想停下来，我的手上沾了血”
“屠龙的勇士变成了恶龙，我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景疏毓逐渐收回目光，萧落风低头看着她，他突然发现已经高三的景疏毓好像还在长个子，第一次见她还没有这么高，满身都是戾气，仿佛这里就是她的禁忌之地
“那为什么又要留下来”
景疏毓长长的出了口气
“你”
“什么？”
“如果我真的能走到最后的话，也许我们能一起去看看我的父母，和你的妈妈”
萧落风没听清，她声音压的很低
“你说什……？”
“车来了，走吧，人不多，好像还有座位”
景疏毓伸手拉着他上了车，她最知道怎么让萧落风闭嘴，萧落风低头看着景疏毓小小的手掌只能握的住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心里酸软一片
她的手太软了，他不敢回握，好像握的太紧，甚至轻轻碰一碰就会伤到她
景疏毓看的不太准，车上没位置，她站在扶手边，前几天下了雪，路面很滑，车辆颠簸，萧落风不动声色的站在她身后隔开了人群
春节过去没多久，街边上的彩灯挂饰没拆，两人也不着急，慢慢沿街走着
“那你的小卖部要怎么办？”
“就出租，反正也不耽误挣零花”
“那还挺……”
“啊————！”
景疏毓话没说完，一声凄厉地叫喊贯穿耳膜，景疏毓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一脚踹倒了刚刚擦身而过神色慌张的男人
他怀里抱着个很小的婴儿，不远处一个焦急疾跑的年轻女人哭喊着追逐着，男人目露凶光，却被萧落风一脚踩下去动弹不得
景疏毓弯腰抱起小孩，小孩长得很可爱，脸颊红红的，却没哭
女人追上来，景疏毓把孩子还给她
“报警吧”
她抽出自己衣服上的卫衣绳子和用来挡之前受伤系在颈间挡伤口的长chocker把男人捆了个结实
景疏毓动作太利落，女人愣了个结实
“您……您是警察吗？”
景疏毓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女人这样认为很荒谬
“你觉得我像警察？”
“抱歉，我……”
“我不是，所以才叫你报警，好了，我们有事儿，他动不了，你等着警察来就行了”
景疏毓插着口袋离开了，走出去一截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脖颈上的伤
“没事，不难看，没有人会看你的伤口，你的脸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萧落风低头看她，景疏毓哂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更多时候反而更在意陌生人的视线吗？”
人们一般都会更在意身边人的看法，景疏毓从来都是相反的，萧落风发现了，但没问过，他怕问完等来的又是疏远和沉默
“成长环境不一样，这都很正常，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你不用太……”
“因为我身边的人，很多都是陌生人，我没有身边的人”
景疏毓截住了他安慰的话
“我小时候有过家，所以我知道什么是家人，但有的孩子记事起就没有，我也不知道到底哪种更惨”
她望了望天
“吃不到糖的孩子永远要比吃过糖却被抢走的孩子更幸运一些，我是不认可的”
“就像我不认可人死后会变成星星一样，他们看着我浑浑噩噩地去当恶人，还不如赶紧投个好胎”
萧落风想说点什么，却想不出合适的话
“我小时候在孤儿院不喜欢别人靠太近，其他小孩儿一般都不跟我玩，后来大一点对他们也只是照顾，没有朋友，没有小孩把我当成朋友，我太不像了”
不像朋友吗？萧落风看着她，突然觉得其实小小的景疏毓也会渴望有人靠近，但是没有
“后来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吧，周妈从村口捡回来个小叫花子，很小的时候就讨饭吃，对爸妈可能也没什么记忆，很勤快，没上过学，周妈没钱把他带进学校，他又考不上，干脆就留下给周妈干活”
她想起那个小叫花子，不知怎么，笑了笑，继续道
“那小叫花子把姿态放得很低，有次生病，我带他去村口的诊所，路上我问他叫什么，他几乎没想，就对我说，我没有名字，你叫我花子吧”
因为是小叫花子，萧落风突然觉得有些难过，景疏毓从小的环境都是那样的，孩子们很乐观，所以她才不像一个能被当做朋友的人
“然后我也没再说什么，那时候只觉得，我任务完成了，后来他好了，给周妈在村里的早点摊端盘子，我偶尔中午去那写作业，吃完饭就回学校，每一次他都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写”
景疏毓回想着，边走边慢慢地讲述着过去
“那个年纪的小孩，总是很讨厌别人在自己写作业的时候站在旁边看，但我没说他，我本来想让他走开的，但他太可怜了，那时候我觉得他总比我在可怜一些，周妈偶尔叫他，他也就飞快的去帮了忙回来继续看”
“他想跟你亲近吗？”
景疏毓笑着摇摇头
“那时候我也小，其实没太明白，某天中午突然就琢磨这个事，我想他应该在等我主动跟他说话”
“什么？”
萧落风显然没想通，景疏毓却不徐不疾道
“他没上过学，他喜欢我手上的书本，也许他想问，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想他应该在渴望着我对他说，你看，这个是英语，那个是数学之类的话，但可惜我当时没看明白他的心思，当然，也许我看懂了，但我并不愿意善良一点”
她看起来似乎很不在意，但萧落风却知道她在后悔，她在后悔没有对那个孩子说点什么
“那后来那个孩子呢？”
“被领养了，但被退养了，后来自己出去打工了，没成年，他是自己提出的，他说，我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愿意要我，我去哪里都一样，然后挣了点钱以后每月都给周妈一些”
萧落风知道景疏毓也被退养过很多次，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所以表情很局促
“紧张什么？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被退养，现在来到上海也是早了一步，我本计划熬的十八岁在离开回来上海，周妈在我成年前肯定不会放我走，我猜她早就觉得我要报仇”
萧落风叹了口气
“其实你也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知道你要做什么”
“对，反正没证据，没人能控制我，我以前是这样想的，我总觉得周妈，刘瑶阿姨她们对我够好了，但我也不需要有很多愧疚感，我有景家的东西，我家里的一切都可以赔给她们，她们不会缺我一个”
“总有人需要，也总有人缺，我感觉到过，你曾经想要停下来，如果不是江苏那次”
景疏毓笑了
“你是第一个反应这么快的人，你总能发现我做了什么，我是想要停下来的”
“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你，因为你，我知你一开始也不是为我而来，但你是第一个为了我断自己后路的人”
“所以你只是因为愧疚”
景疏毓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睛里带着萧落风看不懂的那种深邃
“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他迟疑了，景疏毓笑了笑
“遇见你以后，我的焦虑症真的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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