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肖撂下电话,这次平静的如同死水一潭。
她觉得,如果顾穆清死了,自己是不是就能活得轻松些了?
那不如,就让那个爱她的父亲...
死掉吧...
....
可这一切不都是自己选择的?又与那个病种无辜的父亲,有什么关系呢...
她没资格怨恨怪罪别人,她自己才是那个罪人。
...
她的脚步不急不缓,朝着ICU外的杨慧走去。
“不是说已经可以出院了吗?怎么回事?”她稳稳的坐在ICU外面的长椅上,不吵也不闹,连眼泪也无。
“不知道,今天早上还好好的,突然就....”
“顾穆清家属!”ICU的门缓缓打开,顾肖闻声望去。
说不上心里到底在期待什么样的结果。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顾肖只听了这么一句,眼前的一切就模糊成了一片昏昏暗暗。
第二天,她在病房里等着顾穆清清醒。
手机收到了姜丞的短信:“李德彪身后还有别人,他的账户里多了很大一笔钱。”
顾肖收了手机对杨慧说:“我还有事,晚点再来看爸爸。”
她在李川的工厂外从天亮守到天黑,终于见到了久违了的李川叔叔。
“李川叔叔!”她热情的打招呼。
李川一见到她眼底就漏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转身往回走。顾肖早就料到,故意等到他走出大门老远才现身打招呼,眼下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拦住了李川的去路。
“叔叔,好久不见。”
“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你们家的事儿我管不了么!”李川烦的五官都拥挤在了一起。
她却仿佛没看见,扯着李川的胳膊笑的心无城府,:“放心,我不借钱。”
如此,李川的气儿算是顺了许多。
“叔叔,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丹阳区那块地的事。”顾肖一句话落地,李川稍稍平整的眉心又堆起在了一起。
“我什么都不知道,快走快走,晦气。”
“您不想讨回公道吗?叔叔,要不是您介绍这块地给我爸,我们家也不知于发生这么多事!”
“你们家?哼,要不是因为你爸,我会摊上这倒霉事儿?!”
果然,这事儿的根源是顾穆清。
顾肖抿了抿唇,眼眶通红,收起了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楚楚可怜道:“叔,我知道,是我们家拖累了您。”
李川见她红了眼,语气也软了些。
“行了行了,我都认倒霉了,你别再来就是了。”除去别的不说,顾肖在李川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从小就嘴巴甜会哄人,人漂亮还稳重,前几年他和顾穆清甚至有意撮合顾肖和自己的儿子,现在除了惋惜,就只能各自认命了,谁叫顾穆清惹了不该惹的人。
顾肖从大背包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过去说:“叔叔....其实,我真挺想你的,从前你总去我们家一起吃饭,您就是我们家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可这一晃眼,我们都大半年没见了..叔叔,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给您买了件毛衣,是您长穿的那种鸡心领。”
李川哑然,面露不忍之色。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养条狗也有感情不是。
“叔叔,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害的我们家变成这样的,我爸您还不知道么,从来都打抱不平侠义心肠,他会得罪谁呢?一定是有人误会了。”
李川长叹一口气,眼睛像身侧撇了撇,生怕有人突然出现要他小命一样的小心谨慎,“这件事儿我不想再提,咱们跟人家也不是一个级别,就算真有什么也只能吃这哑巴亏。”
“叔叔,我知道,但我好歹也要把这人是谁告诉我爸,这样...”顾肖珊珊落泪道:“这样就算我爸有一天没了,也能跟阎王爷报报冤屈~”
李川和顾穆清几十年的关系,也是有些真心实意在里面的,现下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么说,他也有些心软,“哎...我是真的不知道是谁。”李川无奈的直摇头,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儿,“那个李德彪那么不好惹,连黑道也混!我这腿...哎,算了,不提了。顾肖,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李德彪亲口告诉我这事儿是冲着你们家来的,叫我别多管闲事儿!否则...否则连我剩下的这些基业也别想保住!”
“叔叔,那您真的什么都没查着?”
李川的眼珠子乱转,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跟李德彪的关系肯定不一般。那次他...”他想说那次李德彪打他打的狠,可终究没说出口,改成了,“那次发生些事儿,他嘴里嘟囔着,让我别挡他师哥的道。”
师哥?
....
和李川分开,她回到医院。
顾穆清的脸色不好,恹恹的,本来就不十分强壮的身体这么一折腾更是弱不禁风。
看到顾肖来,他还是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招呼顾肖坐到自己身边。
“不忙的时候经常来看看爸爸。”顾穆清亲昵的抚了抚顾肖的长发。
“好,不忙的时候就来陪着你。”顾肖笑着回答。
“嗯。”顾穆清的眼底倏然闪过一丝苦涩,垂了垂眼眸说:“爸爸没什么能留给你的,这个你拿着。”他摘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情侣戒指塞到顾肖手里。
那是他和杨慧这场爱情的见证,从他们结婚那天戴上开始就从来都没有摘下过。有一段时间他稍稍长胖了些,戒指箍的手指不舒服,他总是要来回摆弄,让手舒服些。杨慧叫他摘了别带了,他不应,然后开始认真的减肥,之后再也没长胖过。还有一次戒指里进了些脏水没有冲洗干净,下面的肉开始发痒发炎,他也固执的不肯拿下来,隔着戒指缝擦药,顾肖还笑他不知道在固执个什么劲儿。
他原是准备把戒指带进棺材里的,可现在除了这枚戒指,他真的再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给自己的女儿了。
顾肖的心里揪着疼,她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以后嫁人了,就不能太任性了,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理解和体谅,不能全由着自己性子。当然也不能太懦弱,该为自己争取的就要勇敢争取,我闺女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儿,谁娶了你肯定是他的福气!”顾穆清笑的一脸骄傲,只是那张笑脸,怎么看怎么觉得苦涩。“对了,可不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怀孕了就不工作,到时候让公婆欺负!肖肖,怀孕很辛苦的,当初你妈怀你的时候可没少遭罪,我都想让她别生了把你打掉算了。”
顾肖也跟着笑,抬手刮了刮他的大鼻子,像逗小孩子一样,“就你最狠心了,除了妈妈你谁都不爱。”
顾穆清笑的腼腆,“呵呵,都说女儿的体质随妈妈,要我说,以后你不要孩子也行,省的遭罪。就是老了的时候可能会寂寞....不过没关系,让洛七七那小丫头来陪着你!总之,由着你自己心思过日子!”
“爸,您这话说的前后矛盾,又让我别太任性,又让我由着性子。”顾肖嘟嘴,眯着眼睛逗他。“是不是累了,躺下休息吧,乖~”
顾穆清的身体虚弱的不行,可他还是一直坚持着说个不停,好像要把顾肖今后人生里会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嘱咐一遍才放心。
“爸,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先好好休息。”
顾穆清叹息,然后抬起枯瘦的手抚了抚顾肖的脸,“闺女,爸想见见你男朋友。”
那枚盛满岁月痕迹的指环被顾肖紧紧握了握,她抓过顾穆清的手套了回去,玩笑道,“我可不夺人所爱。“随后握紧了顾穆清的手,”爸,不是说等你出院了再说么,你养好身体,等他不忙了就叫他来见你。”
“让他抽出一天时间吧,好吗?爸爸想看看,将来陪在我女儿身边的是什么样的男孩子。”顾穆清不依不饶,语气温柔的像是在祈求,又固执的像是命令,字字句句皆是心酸。
一次次的徘徊在生死边缘,他真的怕了,怕许多话还来不及说,许多人还来不及见就再也睁不开眼了。
顾肖心里闷闷的,鼻头发酸,不知道压在头顶的这片乌云什么时候能散去。
从她进到病房开始,顾穆清说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交代后事,每一个请求都像是在为跟他们诀别做准备。
她受不了顾穆清如此悲痛又坚决的眼神,好像她不答应,就要拖着她的手一直说到心脏停止跳动为止...她不忍再拒绝他,不敢再拒绝他。
“好,我带他来见你。”
如此,顾穆清喝了口水,才终于乖乖的躺回了床上,没两分钟就打起了鼾声。
“你爸想你了,总念叨着想看看你...肖肖,大夫说你爸的病很不稳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杨慧掩面抽泣。
“行了妈,这不是还没事儿么,大夫说只要坚持住在这接受治疗,总会好起来的。”顾肖说话的声音很轻,虽然是为了不吵到顾穆清,可也毫无说服力。
...
东北的天越发冷了,她带着口罩和帽子穿梭在零下二十几度的黑夜里,肩膀缩在衣领下,睫毛上挂满了白霜。
马路上传来摩托车引擎的嗡嗡轰鸣声,悠远而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侧。
“顾肖!我们可真有缘分!”
顾肖缩成一团,撇过头,见姜丞脱下厚厚的头盔,细碎的头发随着摩擦起了好多静电,活脱脱像个炸了毛的刺猬。
未等她开口,姜丞兴奋道:“快上来,我带你回家。”
顾肖斜了斜眼,大冬天的坐肉包铁?她甚至开始怀疑姜丞的脑子是不是有些缺陷,白瞎了那张俊脸了。
冷淡的回了一句:“不必了,我不想被冻死。”
姜丞,“啧啧,不冷,可爽了,你坐上来就知道了。”说着,他从机车上垮下来,从车后面解下一个女士头盔递给她,“戴上。”见她不接,又补了一句,“要不我把衣服也给你穿?”
顾肖一愣,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疯了?于是不情愿的接过头盔戴上。
嗡.....~~~!!!!
这摩托可真吵啊。
顾肖想。
姜丞回头说:“抱住了,摔下去可就垮不了年了。”
顾肖乖乖的把手环了上去。
暗黑色的镜片下,姜丞漏出了一个得逞的笑,笑的极其灿烂。
顾肖的脸躲在头盔里,倒是没有被冷风刮蹭的痛感了,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街边的路灯在眼前急速闪过连成了一条灿烂的星河。就这样跑着,烦恼和悲伤好像都追不上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这种肉包铁,又贵又不安全还扰民的物件了。
因为它能带给人逃离的快感,那种快感,源于自由。
“啊!!!!!”她高声呼喊,张开双臂,昂起头,慢慢闭上眼睛。
感受刺骨的风从脖颈指尖穿梭,那一刻,她仿佛也变成了风,仿佛也得到了自由。
姜丞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转头问她:“要不要再坐一圈?”
精神主义最终被现实唤醒,顾肖哆哆嗦嗦的从车后座下来,脚指头都冻僵了。
姜丞见状噗嗤一笑,自然而然的收下了顾肖抛过来的白眼。
“能不能讨杯水再走?我也冻僵了。”姜丞嗤笑着看她。
“你大冬天搞个摩托,是不是嫌命长了?”顾肖一边嘟囔,一边往小区里面走。
她不知道的是,姜丞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搞来的摩托。
那天姜莞和他一起离开顾肖家,姜莞把顾肖的境况告诉了他,包括她家破产,他爸病重,她妈是个废物,还有她和韩泽川的关系。
姜莞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弟弟的前半生都挣扎在泥潭,她希望姜丞的后半生能远离这些复杂的人和不干净的事儿,好好过生活。
可姜丞的回答是:我自己又有多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