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肖站在金羽楼顶的露台上，向下望的时候眼下的建筑都缩小了些尺寸，或是如同在强者眼中，他们都如斯渺小。
冷风如刀似剑，刮在她细嫩的皮肤上，面颊上的泪洗去浓妆，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她微颤的手轻轻摩挲着腕上不见踪迹的指环，胃里一阵翻滚，转身呕吐。
伴随着耳中尖锐的鸣叫声，她的心沉了沉。
下班后去看顾穆清，顺便验了血。
“各项指标正常。”医生从镜片后抬了抬眼对她说。
“...不是怀孕吗？”她问的忐忑。
“不是，怎么这么问，还有哪不舒服？”
“就是..想吐。”她说。
又做了一系列检查，她拖着疲累的身体等着结果。
医生拿着厚厚的化验单问，“吐之前有没有觉得心率加快，呼吸困难？”
顾肖点头。
“这种情况发生过几次，都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或者说，呕吐之前所处的环境或遇到的人有没有让你觉得恐惧或紧张的？”
顾肖点头。
“嗯，你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应该是应激反应。”
“应激反应？”
她坐在公交车上，用手机搜索着“应激反应”这一陌生词汇，下车的时候长舒一口气，抚了抚腕上冰冷刺骨的银链。
顾穆清要出院了，等到他的病情稳定，就换个工作，收入能够顾穆清维持现状就好，到时他们还可以去卖早餐，总之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如此想着，她也觉得藏在暗夜里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那双无形的手放松了些桎梏。
“往那边跑了！”
“追！妈的，今天非打他个半死！”
顾肖家的小区外突然涌出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各个手持短棍，其中几个鼻青脸肿，嘴角渗血。
她停住脚步，躲在路边的大树后，待到人群散去才绕道进到小区里面。
谁承想刚转了个弯，一个比她高大许多的黑影就砸了过来。
“啊！”她轻声惊呼，肩上一沉。
一个男人倒在她的面前，那人埋着头，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吓的大脑一片空白，竟一动都不敢动，与陌生的男人保持一个姿势僵持了有十秒钟之久。
男人终于发出些隐隐痛苦的呻|吟声，缓缓抬起了头。呈现在顾肖面前的，却是一张不羁的笑脸，耳朵上的银钉闪着微弱的光。
“姜丞？！”顾肖略吃惊。
“你记得我的名字？”他的笑深了几分，“我们真有缘，是不是。”他勉强直起身子，抬起手背用力的擦掉唇角的血丝。
“艹，没有，进里面找找！妈的！”
“李老板的货少了那么多，抓不到人我们就完了！”
“他娘的，知道还不快找！”
急促的脚步声顺着小区大门闯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和门卫发生口角的声音。
顾肖心中一沉，就见姜丞比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快走，下次见面告诉我你叫什么。”姜丞勾起坏笑转身欲走。
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吓得顾肖倒抽一口凉气。
姜丞快速抽出手机关掉，顾肖还是瞥见了手机屏幕上“李德彪”三个字。
“有声音！一定是那小杂种!”
姜丞皱了皱眉，未等开跑就被一人牵起了手。
“嘘！”顾肖知会一句，带着他从绿化带里穿梭。
身后传来多人的咆哮声。
“站住！！”
“艹你妈的，看你还能往那跑！”
顾肖心中暗道不好，一不小心又惹了麻烦上身。
她加快脚步，兜兜转转的闪身进了自己家的单元门。
姜丞胳膊刚刚被狠狠打了几棍子，现下被她扯得生疼，却也隐忍着不出声，任她拉着。
顾肖趴在单元门的玻璃窗上向外望了望，老旧小区的单元门早就坏掉大半，那些长相凶恶的人正挨个楼梯口查探。
“先去我家躲躲。”顾肖悄声说，点起脚尖上楼的途中抬手指了指声控灯，“嘘。”
姜丞见她紧张，沉头一笑，将脚步放轻。
到了家顾肖依旧没有开灯，而是小心的躲在窗帘后面往楼下瞧。
“你这是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她问。
姜丞甩了甩被她抓着的手臂，踱步到开关处。
“别动！”顾肖制止。“被他们发现就遭了，我可不想招惹那些人。”
姜丞停住动作，斜斜的依靠在墙上：“这么害怕还带我回来？”
顾肖又看了几眼楼下的几只无头苍蝇，转身翻找着医药箱。
“过来坐。”她招呼姜丞。
姜丞听话的坐在她身前的茶几上，脱下外套，撸起袖子。“这疼。”
顾肖白了他一眼，随着他翻起衣袖，小臂上出现一片青紫。“想不到法治社会也没能把你们这群混混根治。”
姜丞哼笑，借着月光打量她。
“没被根治的何止我们这些混混。”
“你认识李德彪？”她沉着眼，擦药的动作未停，似是问的漫不经心。
姜丞微微一愣，“当然，他可是我的主子。”
顾肖了然，从那群壮汉的只言片语中分析了片刻道：“偷主子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呵...我本来也不是多光彩的人，自然不怕做不光彩的事。”
顾肖抬眼看他，只觉得他痞出了她的认知。
“你打听他做什么？”姜丞狐疑的看着她，怎么看都是一副良家少女的模样，打听那个恶霸作甚？
顾肖收起医药箱，淡声一句：“随便问问，我们公司最近买进了一块地，听说跟一个叫李德彪的人有些牵扯。”
她起身寻着自己塞满检测报告和身份证的挎包，手机也在里面。
“哦。”姜丞信步走到她面前，顾肖比她低很多，他和她站的很近，几乎需要低着头看她。“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顾肖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就在姜丞以为她被自己帅气的模样迷住了时，顾肖忽然开口道：“你的耳钉不见了。”
姜丞摸了摸耳朵，眉头轻轻蹙起。
那是姜莞送他的礼物，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
顾肖环顾四周见不到自己的挎包，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好，“我的包也不见了。”
....
几个彪形大汉垂头丧气的寻找着姜丞的蛛丝马迹，其中一人脚下被猛地被绊了一下，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来了个狗吃屎。转头欲要开骂，却发现是一个小巧的女士皮包。
壮汉弯下腰拾起皮包，一枚银色的耳钉掩在皮包的肩带下闪着银光。
银光闪烁之际，借着月色，壮汉看到了那枚耳钉上刻着一个“丞”字。
壮汉勾起狰狞的笑，翻开包里的手机摆弄，又寻出了一张身份证。
“问问那个门卫知不知道这女的住几层。”
...
“我出去，他们找到我就不会为难你了，别怕！”姜丞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嘱咐。
“你还有心笑？他们可是要打死你。”顾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直接打死他们可舍不得，大不了就打个半死，过后还得出钱把我医好。”他说的轻松，带着调笑。
顾肖思量片刻，“我们的东西应该不会那么巧就掉在了一块，而且凭着一个耳钉他们也不能肯定就是你掉的，对吧？”
她小心求证，姜丞无奈的摊了摊手,满脸无辜道：“上面有我的名字。”
顾肖头上立马出现了三条黑线，“什么年代了还刻名字？老土!”
她探到窗口，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报警吧。”她认真道。
姜丞站在门口摇了摇头，“警察可管不了李德彪的事儿。”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惊惧的脸庞上，即使害怕也没有赶他出去，姜丞心头一软。
曾经的姜莞就是这副模样一次次的护在他身前的，弱小也强大。是自己的懦弱令姜莞寒了心，所以那个以身相护的姐姐再也不愿意见他。
姜丞提起笑脸，推门出去。
顾肖听见开门声便追了出去，那点子侠义之心作祟，她终是不忍心眼见着别人去送死。与此同时，楼下传来开门声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她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灵光一闪，她开始疯狂的敲邻居家的门，高呼道：“着火了！着火了！！”
姜丞那双充满江湖气息的眼略微睁大，噗嗤笑出了声。
“笑个屁啊，快上楼！”
两人狼狈的向上爬，可谓是争分夺秒！
顾肖家在三楼，楼上还有十个住户，他们挨家挨户的锤门咆哮，火灾是假的，语气里的慌张可比珍珠还真，楼上的住户随着异动纷纷开了门，开始慌不择路的四处逃窜。
二三十个人一股脑的向楼下俯冲，场面混乱至极，有的人还抱着钱盒子，有的则披着打湿的床单被褥，有些干脆赤|裸着身体向外跑，她和姜丞则裹着棉被混在其中。
楼梯很窄，几个彪形大汉终究没两个年轻人腿脚快，没能顺着声音追上去不说，还险些被挤的滚下楼去，任凭体格如何高大，也敌不过想逃命的人的爆发力，生生被逼退出去。
如果此刻的场景能来个慢镜头，鸡飞狗跳的画面一定如同一出滑稽的戏剧。
“你这招也太险了，要是人家不信你，我和你可就被堵在死胡同里了。”姜丞气喘吁吁的蹲在地上，侧头勾笑着说。
不知从谁的手里抢过来的红色大花棉被被胡乱的丢在一旁。
“呼~呼~”顾肖依旧心惊肉跳，刚刚和那几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险些脚软摔倒，现下逃了出来，她才忽然发现，那些紧绷的神经许久都没像现在这样放松过了，于是待到她急促的气息平稳些，她便开始笑，“哈哈...哈哈哈哈。”
她原本挽起的头发在逃命的过程中散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荡在脸侧，出挑的侧颜若隐若现，姜丞有些看呆了。
笑够了，便坐在姜丞身侧。
“我也算救了你，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姜丞抬了抬眼，“嗯。”
顾肖蜷着腿坐在马路边，手肘支在腿上，掌心撑起瓷白的脸，目光眺向远处，若有所思，“我想知道，李德彪当初为什么没有买进丹阳区那块地。”
“...好，包在我身上。”姜丞点燃香烟，嘬了一口递给顾肖问：“抽吗？”
顾肖迟疑，绣眉不由皱起。
顾穆清从不抽烟，沈屿也不，那刺鼻的烟味让她想起韩泽川。
“不喜欢？”姜丞收了收手，注视着她片刻，将抽了一口的烟丢在地上踩灭。“放心，我没有偷东西，回去解释清楚了他们就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今天带你去酒店住一晚。”
他斜眼看她，语气有些轻浮。
顾肖白了他一眼，“我去公司住，你的号码给我，我会再联系你。”
姜丞抽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道：“这个你拿着。”见她不接，姜丞颠了颠手机道：“拿着，等我把你的拿回来再还给我。”
顾肖抿了抿唇接过手机。
姜丞一路送她到金羽楼下。
“你在这上班？”他问。
“怎么了吗？”
姜丞摇头道：“没什么，我的另一个主子也在这上班。”
顾肖笑道：“你主子还真多。”
“进去吧，你的东西我会尽快还给你。”姜丞目送她离开，转身叫了车扬长而去。
.....
次日，金羽内部的网页上出现了新的人事调动信息。
姜莞踩着黑色高跟鞋，着一身得体且性感的工作装出现在金羽的大堂里。
而顾肖则去了姜莞的部门。
韩泽川虽然总是在工作中掺杂着龌龊的私人感情，可对高层的选用还是精挑细选豪不马虎的，所以即使顾肖是特别的，以她现在的能力也只能当下属，而姜莞的确能力出众，只要她不越界，也属难得的人才。
姜莞空出的位置并没有交给刘玉，而是从原来的组员里提拔了一个人。
刘玉坐在办公室里面如死灰的看着关于自己加薪的消息，鼠标在掌心啧啧作响。她和韩泽川之间不能言说的规则被顾肖打破，她除了慌张，更多了些怨恨。
姜莞特意从刘玉的办公室前优雅的走过，高跟鞋咯哒咯哒的踩在地面上，也踩在刘玉的脸上。
她与顾肖相视一笑，自此从不严谨的情敌变成了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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