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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水是眼波横

第一章

街灯繁华,高楼大厦的点点霓虹点缀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端午前后的泉驿城,街上特别热闹,这几天是一年一度的观灯节,处处张灯结彩,晚间的微风撩拨着泉溪,泛起层层涟漪。男子轻握爱人们轻柔的小手,双双低蹲在岸边,送出一个个寄托,站在桥边,托出一个个希望,空气中都弥漫着幸福美好的味道,令人沁人心脾,流连忘返。

“嘀——”一阵刺耳的鸣笛打破了舒心的氛围,如一颗炸弹划破万籁俱寂的子夜。道旁的小摊被撞得七零八碎,篱上的花灯也窸窸窣窣地被相继捅破。四面八方涌来人们的打抱不平与咒骂,奢侈牌的跑车肆无忌惮地继续驰骋在街道上,男人吸着大烟,似与外人隔绝,好一阵痛快。他突然觉得轮胎磕到一块大石,不得惊慌失措,他手把方向盘,手里名贵进口的烟不舍的掐断,他只好跌跌撞撞,神志不清地继续向前开,他昏昏沉沉,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只好埋头任潜意识作孽,待到他再度抬头,前方十几米处,正有一个临危不惧的女人凝视着他,她居高临下,身着泉驿最有名的珉月楼私人订制的鸢红金纱旗袍,大红色的绸缎与金丝在月光下锋芒毕露,是如此雍容华贵,漂亮得让人难以靠近,她双手托在胸前,一只手正不紧不慢地扇着团扇为自己送来一阵凉爽,另一只手藏在腋下胳膊的不远处,被黑色蕾丝手套挡住,西洋贝雷帽下,藏着一双令人神魂颠倒的狐狸眼。

“疯子!要不要命?快滚!”男人痛声斥骂,用尽全身懈数踩下刹车,没等车停下,女人就把令千百万家小姐心驰神往的团扇霸气丢向一旁,抽出英国高档的金属手枪,微眯着一只眼,瞄准跑车轮胎,嘴角微微上扬:“Game over,stupid.”“噗…”漏气的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让人不禁锁紧眉头,大伙见此嚣张跋扈的大少爷终于被惩治,连拍手叫好。“刚刚那位小姐,气度不凡,整个泉驿城,我知道的所有大户人家的小姐,唯独这个,有点面生,她应该是总司令白致恭未出阁的千金,白柯宁。”杨执南打量着远去的妙曼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后肩头蹭了蹭崔戚宴。“好了,人你带回去审问,我随后到。”崔戚宴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没有任何面部表情,撒下杨执南就往白柯宁的方向大步追去,深蓝色的披风就隐隐陷入黑暗之中。

平平的湖水,映照着白柯宁修长的身姿,夜已经晚了,游客们也不乐而归,整个姜汁园可能只剩崔戚宴与白柯宁二人。晚风渐渐大了起来,肆意撩拨着白柯宁的发丝,她双眼空洞地望向湖面的尽头:“愿得一人心,白…”“白头不相离。”耳畔旁响起轻闷却极其撩人的男声,回荡在白柯宁的心尖,她被吓得一颤,趔趄踩着黑金高跟鞋往后退了退,浓密的长发掠过玲珑的脸庞,只见眼前这个高大魁梧、帅气涵养的男人,军装整齐,身后的披风被乱风牵起,他看起来比白柯宁年长许多,脸上却毫无瑕疵,是那种侯爷式的成熟与稳重,看到白柯宁回头,他不禁眼神恍惚,两手自然插进裤兜,向女人靠近了一步:“小姐刚刚的所作所为,让崔某看了很是震撼,敢问小姐尊姓大名?”崔戚宴声音带着哑,低沉但深情,薛晚柯抬眸看看他,他的眼神如水一般,灌满柔情。“我是白柯宁。”她尽可能压低声音,她想多看看这个男人,“柯宁……”崔戚宴不知其意地笑笑,最不经意间的举止,往往注定了结局,白柯宁对他目不转睛,他的每个动作仿佛都精心设计过,让白柯宁的心里兵荒马乱,她可能意识到自己有多荒谬与窘迫,寥寥几句,就把崔戚宴意味深长的提问打发过去,扭头就准备走,“等等白小姐,天冷了。我送你。”白柯宁一再推辞,说自己的家不远,最后,崔戚宴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温柔地搭在白柯宁的肩上,“可是…崔探长…我…”“会再见的。”崔戚宴帮白柯宁把纽扣扣好,把头发轻轻从披风里取出来,双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眨了一只眼,正中白柯宁靶心。“走吧。”,“这人真是让人难以琢磨。”白柯宁暗暗想。晚风将两人分开。

初夏的夜,已有蝈蝈蟋蟀的出没,它们自由地在草丛间,弹唱着美妙的曲子,送来一丝丝惬意。白柯宁在家里的露天天台上发呆,细细回味着刚刚的经过,回味着崔戚宴身上淡淡的清香,她将视线转移到肩上温暖的披风,“傻瓜,怎么可能是披风暖,是他的心暖。”白柯宁的脸上荡漾着青春少女的欢喜,差点没注意到时隔多年没见的父亲,“爹地。”“宁宁,明天陪我去看看崔伯伯吧,他小时候可喜欢你了,这些年,可挂念你了,他还说什么,还要让自己唯一的儿子把你给娶了哈哈哈哈…”白致恭手撑着腰,天真地笑起来,“爹地,您就别拿我寻乐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呀?况且我刚从英国回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白柯宁害羞地垂下头,攥紧丝绸睡衣,“哦?”白致恭将自己的大手裹住白柯宁的手,“有喜欢的人是好事呀,宁宁长大了,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跟爹地说说,他是谁?哪个小子能入得了白总司令女儿的眼?”白致恭很骄傲,眉飞色舞想八卦八卦,白柯宁不经意间撒撒娇:“哎呀爹地,您就别问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到时候我把人家追上了,您不就知道啦?”天台上回荡着两个人的笑声,时隔多年的重逢呀,白致恭拍拍白柯宁的肩膀,欣慰而又富有深意地注视着她,如有所语。

杜鹃啼叫淘洗着白家别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透过从意大利进口的祖母绿窗帘,镜子跟前站着一个娴雅端庄的女孩儿,褪去昨夜成熟隆重的装扮,这时的白柯宁兴许也是某个国文生心中的姑娘。“小姐,该走啦!”白柯宁从小就收留了这个从云乡来的姑娘,待她如姐妹一般,她还给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如茵,希望她永远像小草一样坚强。

白柯宁今天看起来有些许不同,这是她回国以来第一次尝试民国风的服装,青蓝色的齐膝旗袍,柔白色的剔透披肩,无暇的脸蛋上点染着淡淡的胭脂,头发上只点缀了一个单调的流苏头饰,整个人却看上去端庄文雅,宁静致远,街边的花草透过车窗,都被这个女孩着迷。

车辆驶入望锦庄园,不得不说,整个泉驿城只有白崔两家的别墅可以相媲美。“崔伯伯还是如以前一般,无微不至。”白柯宁看向正悉心修剪着灌木丛的园丁,脸上挂满了思念。

来到明亮宽敞的大厅,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她的第二个家,终于盼到了。“哎呀柯宁,你终于到了,伯父是真的好想你啊!”崔格道高兴地跑来,如见到时隔多年亲生女儿,亲切地抱了抱她,眼眶中闪烁着几滴泪花,阮瑾玉紧跟其后,真是岁月不败美人,十多年没见,她还是如以前一般美丽动人,如此贤惠达理的妻子,让谁看了都羡慕。“宁宁,好久不见,真是越发越像一个大美人儿了。”阮瑾玉欣慰地笑了笑,她是发自内心的为这个女孩儿感到高兴。

三人向客厅挪去,崔氏夫妇注意到背后丫鬟提满的奢侈品,连忙赶着托辞,“宁宁,你说说你,来就来,跟我们俩见什么外呀?”阮瑾玉不失礼节地笑了笑,“伯父伯母从小就对我疼爱有加,可惜锦书难托,英国人不允许我寄信回国,我别无他法向您二位转达思念,所以就带了一些小礼物,希望您们笑纳,别辜负了柯宁的一番苦心啊。”白柯宁温柔地握住阮瑾玉的手,句句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幽默也不失一丝风度。“哦对了,我听心如说过,您喜欢西欧那边的首饰,”白柯宁手忙脚乱地从购物袋里翻翻找找好一会儿,拿出一个精致奢侈的包装盒,双手递给阮瑾玉,“打开看看吧。”阮瑾玉一下怔住了,晶莹剔透的蓝宝石被周围的小钻包裹住,在明亮的室内光下更是闪烁,光彩夺目。阮瑾玉惊喜地捂住嘴,“The Heart Of The Ocean?”“Yes,you are right.”阮瑾玉没想到白柯宁是如此大打出手,就算是再富有的人家,听到“海洋之心”也不由得打打寒战,因为光是这中间这一颗钻,就足以让他们破产,阮瑾玉前几天才在杂志上看到过这条项链,她当时还在憧憬着:“我这辈子呀,能不能拥有这么华丽的项链?”她当时正内涵着惬意喝茶的崔格道,他只是假装没听到,虚晃咳了几声,继续摊开报纸有声有色地读了起来。没想到,短短几天,让她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就这样不费功夫地展现在自己眼前,不过光喜欢是喜欢,但这也太贵重了,况且白柯宁也是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儿,送如此珍贵的礼物,实在让她过意不去。“柯宁,你这也太贵重了,伯母实在不…”“哎呀我说瑾玉,人家柯宁一番好心,千里迢迢地从英国给你挑了一件你喜欢的礼物,你就收下吧,别辜负了柯宁的精挑细选呀,柯宁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崔格道拍拍阮瑾玉的肩,应上白柯宁期盼的眼神,两人相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诶对了,戚宴怎么还不下来?”阮瑾玉望向二楼,“啧,这个纨固少爷…”崔格道恼怒地挠挠光秃秃的头,大发雷霆:“崔戚宴!是不是要老子来亲自请你!”“马上,还有点公务。”崔戚宴冷冷地回复,心不在焉,声音毫无波澜,仿佛谁也不能搬动这尊大佛。楼上传来熟悉的声音,让白柯宁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无果。“崔伯伯,崔戚宴是……?”白柯宁确实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崔氏夫妇一脸茫然不解,“宁宁,戚宴是我们的儿子呀,我们向你提起过他的。”阮瑾玉耐心回复她,“你也是笨,那时宁宁才几岁呀,人崔大个儿还在黎苑读书,一年回来几次呀,宁宁一次都没见过,哪有什么印象?”崔格道帮白柯宁解释道,“戚宴是我们唯一的儿子,现在名声正旺,战无败绩,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是挺欣慰,子承父业嘛。他现任泉驿的巡捕房探长,虽然我看不出他哪有什么好,可喜欢他的姑娘,我敢说,能从这儿排到你的家乡云颐呢!”崔格道捶捶胸脯,“您是说…崔探长,是您的儿子?”虽然话这么问,白柯宁已经有了七成的把握,“嗯,对啊。”白柯宁心里涌来一阵阵暗喜,要不是在外人面前,她早就上蹿下跳,普天同庆了,但是此刻,她只能将这团快要绽放的火花藏在心底,“宁宁,怎么啦?脸这么红?你们…认识呀?我早就说了宁宁跟戚宴这么登对,要不是戚宴年龄大了点,就凭他那条件,早就将宁宁招来做我儿媳妇儿了。”阮瑾玉打着趣,想调侃一番白柯宁,“伯母,不瞒您说,昨夜在姜汁园,我确实与崔探长有一面之缘,并且…我…我对他一见钟情……”白柯宁攥紧小手,羞答答地垂着头。

在崔氏夫妇三番五次地推搡下,白柯宁好不容易走到崔戚宴房间门口,她鼓足勇气,“咚咚咚”“进。”又是毫无波澜的一个字。“崔探长,又见面了。”白柯宁落落大方,在英国的这几年,她学会了自由与追随,她不像也不想害怕,她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从未想过欲擒故纵,就像那些非富即贵的小姐一样,唯唯诺诺。崔戚宴不由得抬起头,“白小姐,我在忙,请出去,我稍后就到。”白柯宁心里很是迷惑,“什么呀,这是昨天的崔戚宴吗,怎么从风情万种变成高冷寡言了?”场面很难让白柯宁打破尴尬,她只好悻悻然答了声“哦。”扬长而去。崔戚宴停了笔,打开书桌上的抽屉,望着一把金属质感满满,刻了一枝玫瑰花手枪温柔宠溺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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