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气温还凉,一班那帮喊着白色卫衣少年感YYDS的女生,最后确定的班服是整体黑色的涂鸦风……
报名一时激动,训练全程哀嚎。
好在只有一周的准备时间。
训练的最后两天,楚稚把自己裹得贼拉严实……准确来说,是被人监督着把自己裹得贼拉严实。
这个时间的温度还没到可以随便脱衣服的地步,但绕着操场飞奔几圈后是真的热,外套一脱凉风一吹,巴适得板~。
训练第五天早上……楚稚带着与平时不同的嗓子的痛觉,照常吃饭上学训练,照旧跑完就把外套脱了,她自己没什么反应,别人也没发现什么。
训练第六天早上,房门第三次被敲响,节奏已经有些急促了。
楚稚皱着眉,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拉开门,看到来人,展平了眉眼,声音嘶哑:“怎么,几点了?迟到了?这就来。”
说完就要关门。
江予怀扒住门:“你感冒了。”,然后不自觉地伸手去碰她的额头:“发烧了。”
“低烧,喝个感冒灵就行了。”楚稚不在意道。
“那我去找药,穿厚点听到没?”江予怀因为她这反应有些着急。
女生声音懒懒地,故意拖长了调子:“知道了……”
家里俩家长都出差了,没几天回不来,陈阿姨家的小孙女这几天也病了,请了假回家照顾孩子,偌大的房子里就两个人。
天光渐亮,楚稚听话地在卫衣里有加了件衬衫……咱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她没什么力气地坐在桌旁,看着面前的银耳粥实在没食欲,伸手去摸药,刚伸出去就被轻拍了一下,男生劝止:“吃完饭再吃药。”
楚稚一手摸着那只没什么感觉,甚至泛红都没有的手,一脸委屈地看着对面的人,感觉下一秒眼里就能掐出水。
她就这样,几年不发烧一次,一发烧就变了个人似的。
江予怀被她用这眼神看得瞬间心软,少年温声劝道:“空腹吃药不好,至少喝几口粥垫垫,好不好?”
楚稚没答话,垂下头,捏起勺子。
突然心里一动,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被推到对面:“很热。”
江予怀从善如流地连碗带勺接过来,搅到温度合适又推回去:“喝吧。”
楚稚心情很好但没什么食欲地小口小口地喝着。
江予怀看着她这状态,拿起手机:“要不跟老李请个假?”
楚稚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眼神:“不用。”
江予怀也没强制,只起身从沙发上昨晚刚从外面收回来的衣服里找了件她的卫衣,把帽子扣在了人头上:“去换这个,加绒的。”
楚稚把衣服扒拉下来:“不至于吧?”,然后就感觉自己现在这声音说话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妥协:“行行行。”
楚稚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短短几分钟,病恹恹的形态已经肉眼可见。
下到最后一阶时她看了眼手机:“走吧,快迟到了。”
江予怀坐在餐厅的椅子上闻言回头:“不急,刚跟老李请了假,叫了车还没来。”而后认真道:“楚稚,你得去医院。”
女生自己也清楚是个什么情况,没什么力气地“哦”了声,坐在他对面,将脸埋进臂弯里:垃圾感冒灵,老子头要疼炸了。她想。
楚稚尽力合上眼,希望进入无知无觉的睡眠,脑里却开始不受控地想起寒假在江州时和慕芸对话的场景。
那是过完年 后几天,她和江予怀很默契地每天都要随时发消息,都是些碎的不能再碎的日常。
慕芸察觉到她的异常,忍了但没忍住,两人分别前的最后一顿晚饭,慕芸试探道:“绵绵啊,我不是要插手你的事啊,只是好奇,你……谈恋爱了?”
楚稚看着她,面露惊愕:“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你这几天这个抱着手机不撒开的行为,还有给人发消息时那个嘴角持续上扬的表情……”
楚稚摸摸脸:“很明显?”,慕芸扶额:没谈,但有喜欢的人了。不愧是亲生的,这反应跟她高中时暗恋别人被老妈发现时,一模一样。
“我能问问是谁吗?人怎么样?”
楚稚无声地叹:“没谈,但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谁啊?”慕芸灵光一闪:“江予怀?”
“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
“就是我对他应该是纯粹的喜欢。”
慕芸将糖醋小排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展开讲讲?”
女生靠回椅子上,看着面前的碗筷:“就……我分不清是占有欲还是喜欢。”
“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元旦的时候,我们学校办了个活动,结束后有人跟他表白……我不想他同意。”楚稚说着,垂头看着指甲。
“他没同意。”慕芸确定道。
“没。”
慕芸话锋一转:“我又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初恋?”
楚稚瞬间猜了个大概,摇头:“没。”
慕芸笑笑:“不愧是我女儿,聪明,就你想的那样。”
“其实也不算初恋,高中时我们两年同桌,以懒得换座位的名义。我对他一见钟情,阳光干净,聪明帅气……简直是理想中的少年模样。近水楼台,距离一点点就近了。但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互相喜欢的时候,两个当事人都在纠结地装聋作哑,到毕业也没表白。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时的我在犹豫什么。”
“后来呢?”楚稚问。
“后来上大学后分道扬镳,除了大学时参加的那几次同学聚会,我们没再见过,再后来……不瞒你说,我跟楚明离婚后他来找过我。”
楚稚抬头,轻笑出声。
慕芸也笑了:“在最恣意的年纪都没鼓起勇气,人到中年,只想搞钱,放心,你不会有个后爸的。”
楚稚毫不掩饰怀疑的目光:“其实我不勉强。”
慕芸戳了她一下:“小兔崽子……总之呢,喜欢就去追,追不追得到另说,但不追每个结果是肯定会后悔的,你们不一样,予怀那孩子很好。”
慕芸莞尔:“青梅竹马,难不成还抵不过天降了?”
她们应该谈了很多,但后面的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那次之后,她坚定了要追那个男生的想法。
恍惚间听到有人叫她,太难受了,起不来,最后的意识是不知道哼唧了句什么,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的时候,入眼便是一片雪白,头痛感已经缓解了不少,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想到该是在医院,手在床边摸索,碰到了毛茸茸的东西ㄧ江予怀立即抬头:“醒了啊,醒了就好……”
楚稚瞬间有点不好意思,眼神飘忽:“那个……我不会,晕了吧?”
江予怀伸手将床边的包捞过来,拿出保温杯,同时没好气道:“晕了啊,睡眠不足加高烧,你不晕谁晕。”
楚稚挣扎着要起来,江予怀帮她把床摇到合适的高度,让两人可以平视。
女生抿了抿还有些发白的嘴唇:“你别生气嘛,睡眠不足又不是我的锅,你让学校减两节晚自习,我那睡眠质量绝对达标。”
睡了一觉加上药物作用,女孩精神恢复了不少,现在这状态跟早上饭桌前一样,却多了几分讨好。
江予怀将保温杯的盖子拧开递过去:“喝你的水,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你担心我。楚稚想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笑了笑喝下口水,突然想起什么:“我晕之前是不是说什么话了?”
江予怀突然低头看手机,动作可疑,闷声道:“没有。”
哦,说了。楚稚了然。
江予怀看着手机屏幕失神,脑子里不断回荡女孩那句含混不清但被他听得一清二楚的话:“我要追你……”
某人当时差点因为这句话抱不稳人。
“江予怀,江予怀?”“啊?”楚稚叫了他两声,男生才抬头:“怎么了?”
楚稚指指吊瓶:“药滴完了。”
江予怀起身按了呼叫铃又坐回去,楚稚看着他:“你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就走神。”
“哦。”楚稚点头,在想关于我的事。
事实证明,江予怀是真不适合撒谎,楚稚稳居一个重点高中全校前三的脑子也不是白搭的。
应楚稚要求,两人下午就回学校了。
下课时楚稚都在补觉,旁边的几个人自觉不打扰,晚饭时间才跟平常一样同几人说笑。
体委适时凑过来,先问了句现在怎么样了,然后自知很不人道地:“我就一个问题,运动会还能参加吗?”
楚稚笑了:“废话,我腿又没断。”
江予怀皱眉:“不参加会怎样?”
一个言语含笑,一个明显不满,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还都看着他,一个随便,一个不满。独留体委一人风中凌乱……
“也,也不怎样,就是不能参加的话要提前报给体育老师。”
两人都看向楚稚,女孩还是笑盈盈的:“参加啊,说了,腿又没断,我还是第一次以选手的身份参加运动会呢。”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体委完成任务,匆匆丢下句:“注意保暖。”,迅速溜了。
再待下去,他直觉江予怀会撕了他。
周三晚间,各班都在排方阵,练口号,操场上一声赛一声整齐的声浪被楚稚抛在脑后,她确定完自己的位置跟着练了几次,就被赶上来休息了,宋晓晨作为班长要举牌,就暂时填补了空缺。
楚稚灌了几口水,又把药吃了提笔准备做题,后门想起话音,具体什么没听清,但“江予怀”三个字却被准确捕捉。
楚稚坐直身体,回头看了一眼,两个高二的女生,在看贴在外面的座次表,没注意到她。
楚稚瞬间明白了情况,她收回实现,拿了同桌的杯子去接水。
回来时果见一杯柠檬水下压着个信封。
楚稚将接满水的保温杯放到原处,继续做题。
操场上的声音不再整齐,没多久班里乱起来,少男少女们看到江予怀桌子上的东西,几乎是瞬间会意,江予怀进班的时候,都在起哄。
楚稚一手托着下巴在跟纪念安说话,看也没看他一眼,倒是纪念安揶揄地撇了一眼。
直到少爷冷着脸叫了句:“阮佑言。”
阮佑言十分熟练地收起玩笑脸,尽量绷着,拿起信封彻底皱了眉:“这什么都没有啊。”
纪念安打眼一瞧:“还挺精致,火漆印封的啊。”
阮佑言拿着信封,看向楚稚,眼里还没蹦出希望的火花,就被泼了盆冷水:“去厕所了,没看到。”
阮佑言哀嚎,纪念安接过来,拆了信封,铺满两页纸的内容一点没看,瞅了眼落款又折好装回去:“二(19)班李梦涵,记得告诉她,一个女生拆的。”
阮佑言接过:“明白。”顺带提走了那杯柠檬水,准备下课给人送回去。
江予怀自知去操场前没接水,这会儿已经是上课时间了,班里的人都自觉按捺住躁动的情绪安静下来,拿了资料试卷来做题,男生任是口感舌燥也没出去。
一边心不在焉地从桌里拿书,一边是不是瞥一眼旁边盯着资料转笔的女孩。
楚稚手没停,看也没看他一眼:“喊那么久,你不渴?”
江予怀瞬间感觉心被拉了一下,伸手去拿桌角的保温杯--满满一杯温水。
楚稚耳朵动了下,嘴角翘起。
翌日,附中三年一次的春季运动会,在学校十分豪气的无人机航拍和爆炸式彩带氢气球引起的学生的欢呼声中拉开帷幕。
高亢的气氛加之整齐的步伐,广播站两名主持人按顺序介绍各班方阵的声音的一声比一声有激情,校领导的讲话简短精悍,跟平时大会一开几十分钟简直判若两人。
学校舞社的开场舞将运动会推向第一个高潮。
微风轻拂,初升的太阳还没什么暖意,楚稚两手交叉向前伸了个懒腰,凉风顺着衣领灌进衣服,静坐的人不免打了个寒噤。
跳高项目开始签到,楚稚几人跟江予怀过去,场地旁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阮佑言带几人挤到前排,并十分不怕死地将手机藏进袖子准备拍视频。
江予怀是九号,楚稚没见过他跳高,训练的时候都个训个的,就听别人提过一嘴。
微凉的春风不让人失望,撩起衣摆,少年弧度完美的腰线和张驰有度的爆发力的腹肌然人看得一清二楚,场上爆发出更响的尖叫。
江予怀的环节全部结束,似有所感,转头便对上了楚稚亮晶晶的目光,眉眼染上笑意。
不是错觉,一瞬间声调又抬高了不少。
同时,楚稚将身后人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看到没看到没,九号,穿黑衣服的那个!”
“看到了看到了!他在冲这边看,还笑了,这边是不是有他对象啊?”
“这么帅,扛不住啊……好像要他联系方式。”
楚稚侧头瞥了眼,高三的校服。
楚稚咬牙,还真是桃花朵朵开。
楚稚默默辩驳:现在没有,但很快就有了。
这边阮佑言刚保存完他江哥的高光时刻,楚稚道:“视频发我一份。”
“没问题。”阮佑言了然。
很快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阮佑言把屏幕亮给她:“过去了。”
楚稚按捺住再看一遍的心思,随即奇怪道:“你拍视频干什么?”
阮佑言随口道:“谁想拍他,又不是黑历史,他让我拍的,你留了那我就删了啊。”
男生三下五除二删了视频,收起手机嗫嚅道:“不会是想拿视频去搞网恋吧?啧啧,好心机一男的……”
楚稚闻言心头一动,一个荒诞但合理的想法崩发出来:江予怀故意让阮佑言拍的,阮佑言是被他指使那么说的。
故意让她有机会保留视频。
故意第二次明示:我喜欢你。
少年人的小心思。
楚稚被纪念安叫回神,接过那颗话梅放进嘴里,酸味刺激下口水疯狂分泌,她被酸的闭了下眼睛,纪念安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这会儿笑的不行。
果然护食狂魔给的吃的不能乱接。
纪念安被人绊了下,旁边的岑寂忙将人扶住,语气无奈:“小心点儿。”
楚稚笑着--有什么好暗示的,谁喜欢谁,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当局者迷什么的,在楚稚儿似乎发挥不了作用。
这边跳高项目的结果还在结算,那边立定跳远已经要求签到了,岑渡陪同纪念安,纪念安顺带把阮佑言这瓦亮瓦亮的电灯泡拽走了。
结果出来得很快,第一是个体育生,据说打破了以往纪录,江予怀也不差,第二,紧随其后。
楚稚感觉他似乎挺不满意。
但遗憾的脸色在看到楚稚那一刻就绷不住了,忽略掉其他人的赞美,含笑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怎么样?”
楚稚将运动饮料递给他:“很厉害。”
没什么华丽的词藻,但喝饮料的人就是雀跃得不行。
孔雀开屏了。楚稚如是想。
那边纪念安立定跳远第三,也算不负众望。
上午最后一个项目是女生八百。楚稚没什么压力,因着自小对身高的执念,没让运动细胞荒废。
如果一定要比的话,她体能方面在全校女生里都是名列前茅的。
附中操场挺大,全程一圈半,说要在重点等自己的男生实际上陪着跑完了全程。
八百米,楚稚眼里除了跑道,排山倒海的加油声随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就只剩余光里男生的身影。
不出意料,附中一班全体学生眼里的萝莉,意外的第一个冲线。
一班的人将他们围起来,欢呼声几乎要将人淹没,人群中央两人四目相对,女生还不住喘着气,眼睛里闪着的兴奋欢乐的情感却让人移不开眼。
“同桌,我厉害吗?”
“你最厉害。”
十人跑道,十几个人参赛,一半都有人陪跑,估计江予怀是最“没名没分”的那个了。楚稚看着面前的男生突然想。
体育老师及时来疏散,让江予怀带着她再走走。
实际上应该是楚稚带着江予怀在走。
女生被旁边的人扶着,然后带着他跨越半个操场,到了主席台。
江予怀感觉同桌似乎往那儿看了一眼。
女生随即收回目光,反手拉着他就往人群里跑。
江予怀怔了不到半秒,身后传来教导主任的招牌吼声。
江予怀了然,任由楚稚拉着他在人群里穿梭。
接近正午,日光温和舒服,整个操场都暴露在温和下,小卖部后面的空地上阴影投射下来,阴凉静谧。
楚稚扶着墙喘气:“哎呦我去累死我了 他怎么那么能跑?”
江予怀靠在墙上:“其实可以不跑。”
楚稚笑了:“对啊,可以不跑。”
女孩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偏执:“所以我是故意的。”
操场上的人陆续往小卖部这边走,背景音杂乱。
“知道我为什么跑完八百累得要死也要跨越半个操场去主席台吗?”
“宣示主权。”她说。“你猜,昨天给你送信的那个女生,是谁?”
楚稚看着男生的表情:“猜到了吧,我想,我赢了?”
“知道我为什么拉着你专往人多的地方跑吗?你桃花也太多了……诶?”
毫无征兆,江予怀将她揽入怀里,楚稚还在发怔,就感觉耳边有温热的气息:“你一直都是胜利者。桃花没有,自始至终,只有一枝繁盛的无尽夏。”
江予怀让她看着自己,少年眼里满是温柔:“说喜欢太轻浮,说爱又不够表达。无尽夏很好养,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少年衣服上的,和自己一样味道的,洗衣液干净的香味,楚稚眉眼带笑:“愿意,无尽夏说她愿意。”
四季更迭欢声笑语许多年,并肩而行的两人仍然记得,那个运动会的正午,暴露在温和热闹下唯一的一片静谧的阴影里,一个少女的坦诚,一个少年的告白。
少年的情书很长,季节轮转,用一生来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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