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硕喝醉的那天晚上。
李楣在帐篷的门缝中捡起霍山扔进来的那封信，信拿在手里之后，李楣并没有立刻就打开，而是谨慎地将那封信藏进袖子里。
周围的环境都十分的安静，因为西镇军营的士兵们都在宴席上喝了酒，现在也都或醉得不省人事，或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如今是西镇军营的警戒最放松的时候，也难怪霍山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给李楣送信。
周遭是一片寂静，刘硕虽然已经熟睡，但是他的呼吸声十分轻微，几乎轻不可闻。
微弱的烛光在小桌的一角跳跃，那是这帐篷中唯一还在活动的事物。
李楣慢慢地走到烛台边上，他的面前是虽然微弱但是要比其他地方要明亮许多的烛光，他的身后是寂静无声的幽暗。
李楣的双目是如墨般的浓黑色，却难以用清水晕染开其中的墨色，烛台的火光在他的黑色瞳孔里面跳跃，像是在纵情地舞蹈。
淡黄色的信从袖中取出，在烛光的照映之下，信纸也越发显得陈旧，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寄来的信。
信纸被打开的时候，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尽管声音十分微弱，但是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却也还是非常突兀。
信纸上的字数寥寥，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子时在刘硕的帐外见。
纸上的字体张扬，却也还是可以清楚地认出来写的是什么字，但是能写出这样的字体的人，多半也是一个张扬的人。
李楣的双眼微缩，心里不由得对霍山生出几分猜测。
没过多久，李楣右手拿起刚看完的那张信纸，把那一张无比脆弱又单薄的纸放在了烛火的上方。
原本微弱的烛光像是一下子就旺了起来，红黄色的火舌在贪婪地舔舐脆弱的纸张，一口气就把那一张纸的一半全数吞入腹中。
火光即将燃到李楣的手指，但是李楣的目光沉静，只看着那张还在燃烧的信纸，不知道是不是失了神。
在最后一秒，李楣的右手放开了信纸残存的那一角，动作里皆是轻狂，眼神里皆是轻蔑，似乎在他的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轻易地丢弃。
信纸的大半部分都已经变成了灰烬，落在尘土里，也就浑然不见了踪迹。
被李楣丢弃的那一角信纸，却还被贪婪的火舌裹挟着，摔落在地上，最后归于灰烬，只有几点零星的火星，在暗色里发出生命尽头的光。
……
午夜时分，帐外。
“霍某已经等候二皇子多时了。”中等身量的男子在见到李楣之后就脱下自己头上的黑色帽子，嗓音低沉，表现出一副谦卑有礼的模样，与往日里的霍山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但是李楣却感觉眼前的霍山才是更为真实的霍山，因为李楣可以通过霍山的眼睛看出，霍山很喜欢做间谍的感觉。
事实上，霍山的确喜欢做一个间谍。
既可以帮助自己心爱的女人登上高位，说不定自己以后也可以飞黄腾达，这样的好买卖，霍山心里当然是何乐而不为。
“长话短说，霍山，你想怎么帮我？”李楣不想和眼前的霍山有过多的交流，现在也是有所戒备，不敢放松。
午夜时分的西凉边境安静得出奇，除了这里竟再无任何的人声，但是方才李楣的话一说出口，远处的草原上传来狼叫，狼嚎穿过辽远的草原，在西凉边境显得越发凄冷。
两人之间的空气也有一瞬的凝滞。
霍山的眼神变了变，眼底闪过像狼眼里的幽光，但转瞬便消失不见，脸上换上的是一副真假难辨的笑容，“看来二皇子喜欢单刀直入。”
李楣没有回霍山的话，只是与其僵持，等着霍山说话。
“那霍某也就不再多说。”霍山看了一眼眼前的李楣，表面是恭敬顺从的样子，但是内心里却放大了对这个所谓的“二皇子”的鄙夷。
“这是西镇军营的部署地图，二皇子你看看。”霍山虽然在心里有对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二皇子”鄙夷和不屑，却也还是将事先藏好的西镇军营的部署地图拿给李楣。
李楣把西镇军营的部署地图接了过来，刚准备铺开地图，却听见霍山又开口说着。
“二皇子，霍某只提醒一句，你如今在刘硕的身边，可不要忘了多考虑考虑怎么把这西镇军给收为己用，只要拿到刘倾手里的兵符，到时候这西镇军是不想听你的话是也得听了。”霍山的话不轻不重，但是李楣却也听得出其中的戏谑意味。
李楣看了几眼手上的地图，看完之后就立即收好，放在自己的袖子之中，做完这些之后李楣才疏离地回着霍山的话，“不劳您费心，我自有打算。”
“哦？”霍山觉得这二皇子有了那么一点意思，毕竟能接近刘硕还能让刘硕心甘情愿地把人带进西镇军营，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皇子，只可惜，从小就不被人待见，就算是自己亲生的老子，却也不认他，倒是个从小就可怜的主儿……
“那到了那时，霍某便恭候您的恭候大驾。”霍山双手抱握成拳，面上带着不知是真是假的笑，在李楣的眼里，霍山就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老狐狸的笑容，背后不知道是一张如何丑陋的嘴脸。
随后，霍山便又戴上了斗篷上的黑帽，恢复成李楣来时见到的样子，漆黑色的帽子宽大，直接盖住了霍山的整个头颅，只露出霍山的下半张脸。
霍山很快就离开了刘硕的帐外，黑色的身影一下子就融入了漆黑的夜色里，看不见任何的踪迹，仿佛霍山从没有来过这里。
只有李楣一个人知道，他在这黑暗如许的暗夜里，和另一个间谍参与一个不正当的谋划。
长夜漫漫，不知道黎明在何方……
天上的月亮弯成了一把镰刀的形状，刀刃处带着反光的锋利，看上去像是从地狱而来的死神的镰刀，带着地鬼的幽怨黑气，准备来收割人间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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