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邮箱

子澄大我两岁，上高一了，竟然出落成文质彬彬、温润儒雅的样子。他小提琴拉的很好，琴声悠扬婉转，脉脉抒情，参加过各种音乐团队，拿过各种奖。也难怪院子里的绿色邮箱成了子澄专属，我总是负责替他拿信，慢慢地知道粉色的信封一定是哪个漂亮女孩写的。

“为什么你有这么多信？”我字里行间透露着羡慕嫉妒。

子澄眉目略弯，露出很好看的笑，唇齿间似是浸着夏日午后的阳光，灿烂耀眼，我对漂亮的东西煞是敏感，甩甩头跑开。

晚上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玻璃杯，爷爷大发雷霆，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他将鸡毛掸子用力的敲在我身上，耳边响起破空的声音。我抱着头蹲在地上，死死的咬着嘴唇，坚决忍着不叫出声，我晕乎乎的，早已习惯麻木了。

可子澄跑了进来，拦住我爷爷，挡在我的面前，很用力的说了些什么。

好在我并不是很胖，子澄没费多少力气就把我拖回家了。

我远远的听到爷爷骂骂咧咧的声音，撕扯着整个黑夜。

子澄妈妈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她很耐心的给我上着药，皱着眉头说着关心我的话。

“小棠，他为什么要打你？还打的那么狠，为什么啊？”子澄很是不能理解，却又不能为我阻止什么。

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基本上没哭过，都是倔强的反击他们，歇斯底里的那种，反正我不怕死。今天晚上我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看着在沙发上熟睡的子澄，我突然想扑上去叫他声哥，从来没有人肯这么疼我。

从来都没有。

第二天下午，子澄还如往常一样，让我替他拿信。

我发现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心里黯淡了一下，然而拿出来一看，信封上面赫然写着红棠收。

我似乎猜到是谁的信了，笑嘻嘻的拆开它，看到里面是红色的笔迹，大大的写着几个字“红棠你要幸福”。

呵呵，子澄这个傻瓜。

子澄是个笨蛋。

17岁那年，爷爷去世了。

葬礼办的还挺排气的，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吹着号子，我呆呆的带着白绫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有好多不认识的爸爸妈妈朋友都来了，大家都知道爷爷生前好面子，故意弄得这么声势浩大。

可我知道，葬礼是给办给活人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跪在他的灵位前，旁边声音吵闹，而我的灵魂早已飞到九霄云外，要是他突然起来再打我几下就好了，他死了我就真的没人要了。

我爸妈都不要我了，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事业，而他们的红棠，仿佛院子里的那颗树一样，被人遗忘在院子里的角落里。

我真的不想成为他们的累赘，真的不想。

爸妈他们来接我的时候，我躲在屋子里，死死的关上门。

我说，我不会走的。

僵了两个小时以后，他们最终是丢下钱走了，我躲在房门的后面的我，眼泪止不住慌乱的往下掉，这个屋子里充满了霉烂的味道，杂乱的东西摆的哪里都是，我抱着头，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懂究竟是怎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回过神来，发现我好想念从前陪伴我那只灰猫，可我知道它再也不会出现了，它被我埋在了院子里的海棠树下长眠不起。

晚上出去买菜，路过街边，有个卖宠物猫的小贩，他们会把卖不出去的猫给宰了，卖猫肉给顾客吃。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养过猫的我觉得残忍，转念一想，猫与牛羊何异，人类本来就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自然法则而已，他们这样做，本就稀松平常。

直到我看见了一只通体灰毛的猫，老板抓起了它的后脖颈子，放在案板，它无论怎样嚎叫，都无法改变老板将它送上断头台的决心。

我想起了儿时的我，穿着通体灰色的吊带裙，死死的抓住爸妈的裤脚，无论怎样嘶吼，都无法改变他们抛弃我的决心。

后来，我干脆觉得一个人也挺好。

只是会偶尔想念那只跟我模子一样，却也能相互取暖的灰猫。

“等等！”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出言阻止了老板。

“有事吗？小姑娘。”老板停下手中的刀，疑惑地看向我。

“老板，你手里的猫多少钱？我想买下来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老板拎起手中的猫，略显嫌弃的看了它一眼并不出色的外表和通体灰色的毛，便好心的建议道，“小姑娘，这只灰猫不好看，毛还不平滑，是营养不够，发育不良的状况，我这都要准备当下酒菜吃了，姑娘要是真想买只宠物猫，不妨去那边的笼子里看看，那边的猫都活蹦乱跳，虎虎生威的，毛色好看又光亮，比我手里的这只灰猫要好的多，哈哈。”

老板爽朗的笑着，举止间充满了憨厚朴实，我笑着婉拒了，“不了，谢谢老板，我就要这只灰猫。”

老板见我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送了我些猫粮，便忙活生意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好了猫的名字，我叫它阿灰，一个人的灰姑娘从此有了她的专属小跟班，我希望我可以尽我所能的给它幸福，至少要比以前过得好。

昨天家里的灯灭了，我怎么修也修不好，本以为回到家，还是要面对家里的一片漆黑孤寂，摸着黑打着手电筒做饭学习，没想到今天家里却亮着灯。

我思考半响，便已心下了然，十有八九是子澄了，爷爷还在身体行动不便的那会儿，我们家的灯泡事宜就早由子澄全权接管了，他又拿着我家钥匙和我一块放学，具有充分的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

虽然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但家里是老旧房子，安的还是暖黄色的白炽灯，没换过别的高级灯，也没那启动资金。这灯就这么一直用着，要是该换灯泡了，就得劳驾隔壁子澄来帮个忙，他也很乐意为我服务，顺便还能蹭口我做的热乎饭吃。

“回来了？还带了只小跟班？”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白皙柔滑的侧脸上，煞是好看。

那时的我会忍不住悄悄坐在他的旁边，欣赏他认真专注的侧脸，眼神痴迷而又深情。

他似乎是遇见了什么难题，埋头苦思了好一会才肯抬头看我，而我正痴痴的看着他，在眼神碰撞的那一刻，似是蹦出了什么火花 ，我匆忙的移开了目光，逃也似的离开做菜去了。

“赶紧学习吧，子澄学委，我今天晚上的作业就全靠你了！”

我知道，以他的学习成绩和家庭条件，他应该值得更好的女孩，而不是把感情浪费在我这样一个灰姑娘的身上。

我特别喜欢《破碎故事之心》中塞林格先生对莱斯特小姐说的一句话。

他说，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的是这样。莱斯特小姐，但是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想收回的手。

自读过那段话以后，我便明白了，爱是隐忍、克制，还可能是成全。

唯独不是灰姑娘嫁给王子这样荒诞的童话。

可我即便如何理智，也终归还是在他抬头那一瞬温润的眼神中沦陷。

我知爱情愚昧，却也难逃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