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

昨夜的一场大雨算是稍稍冲走些天气的燥，却依旧未能抵住人心的燥。

许多人对将要经历的事有难以解释的预感，对于这一点，一向敏感的梁麦琦也不例外。

夏日的兰海算不上太热，但有些人的心早已点燃。

清晨的阳光肆无忌惮的铺在廖岩家中。他缓缓起身，简单整理一番才走出书房去洗漱。路过卧室，廖岩忽然发现迎着朝阳醒来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借宿一夜的梁麦琦。

梁麦琦似乎还没醒的彻底，她正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好不容易战胜朦胧睡意挣扎着起身准备洗漱时，眼神却与廖岩撞了个满怀。

此时的梁麦琦不自觉地感到几分羞涩，赶忙提了提自己的衣领。做完这一切后的她觉得还有几分不妥，想了想便迅速回身套上昨天慌乱中带上的外套。仔细审视一番后，梁麦琦才向廖岩走去。

“真是麻烦你了，在书房委屈了一晚”，她小声说着，脸上却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早安，廖岩。”

廖岩听到了她的问候。这一夜，他准备了许多想与梁麦琦一同分享的话，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早安。”廖岩似是漫不经心地回应她，心里却在暗喜。

假若时间宽裕，廖岩也许真的会与梁麦琦聊点什么。可惜队里对上班时间有规定，这么一来，只能早些出发了。

这一整天还算平静，忙完手头工作后的队员们正考虑下班后的计划。没等商量出结果，突然来了案子。

日落时分的兰海，街道熙熙攘攘，小巷空无一人。

前来报案的是个看上去年纪并不太大的女性，她的步子很快，时不时回头探探，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对于这种报案人，警队早已见怪不怪了。

而闻讯赶来的梁麦琦，偏偏在她的眼中找到了恐惧。

她叫李莹莹，今年也仅二十余岁。据她所说，自己正在兰江读书，这次来兰海是为了看望家人。

时间不等人，贾丁赶忙带队员出警。

在赶往现场的车上，李莹莹又开口说到，“我很久没有回来了…胡同里最深那户是我家，出出入入的，总避不开巷子口。”说到这，她颤抖了一刻，她似乎还没从恐惧中走出来。梁麦琦见状，压低声音安慰了她几句，便陷入了对案件的思考。

贾丁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警员，虽沉默不语，但一直没停止阅读手里的笔录。廖岩抿抿嘴，这次路上，他格外安静。

出事的巷子口已经被提前赶到的几名警员封锁。下车环顾四周，贾丁庆幸的感慨着城市发展变迁这么些年后的现在还居住在这条胡同的居民并不太多，因而现场被破坏的不算太严重。“真是万幸。”

廖岩带着几名痕检组的警员跟着带路的李莹莹走上前查看情况，当他们看到死者周围的路面的那一刻，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显然，这几个人对周围满是泥土的现场有些无可奈何。他们知道，这次等待他们的检验的工作量绝对小不了。

“这儿虽然平时没有太多人来往，但毕竟是巷子口，来来往往的免不了留下鞋印…想在这里面找到行凶者留下的痕迹，估计不太现实。”说到这儿，廖岩叹了口气。做法医也有些日子了，最让他头疼的，就是像这样的难以辨别人来人往的现场。

“小瞳？”

同样立刻意识到任务艰巨的是IT技术警陆小瞳，虽然年纪不大，但几年的工作生活让她成熟干练。小瞳进入警队后所遇到的大多数案件都在可控范围内，但避不开偶尔几个让她束手无策的时刻，比如现在。

“这条胡同太旧了，一个监控也没有…”小瞳环顾四周后遗憾的说到。“巷子里倒是有个监控，不过大概率拍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试试吧。”

廖岩无奈，回头向死者的方向看去。

掺杂着血液的泥土上，一具女尸仍躺在那里。

她的衣襟很是凌乱，肆意的滑落在肩下。很显然，这不是它本应在的地方。廖岩抬眼看，她的颈部被尖刀刺切开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那儿的血似乎都早已流干…

到场的警员看了几眼，都不禁摇摇头骂着。

“残忍啊…这还是人干的事儿吗！”“这咋下得去手啊！”“……”

廖岩一心观察，没有理会这几位警员的感慨。这样的案子，他几年的工作生涯中也碰见过不少，只是这一次的凶残程度，似乎远远高于他的想象…他把目光向下移，果不其然，又是一具赤身死者…

而再次回到案发现场的李莹莹，内心的恐惧又升一级。她强迫自己扭过头去不看，身体却无法自控地颤抖着。梁麦琦见状走上前去，与她低声交流几句后便带她退了几步距离。

梁麦琦知道，目前阶段的李莹莹还只是他们唯一的目击证人，如果她心里受到创伤，那这个案子恐怕会难以进行探索。

看着面前地上已逝去的女人，廖岩忍不住想象她生前的样子。她看起来年龄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也许如果没有遇见凶手，她会和往常一样回到家中与家人相伴，吃一顿晚餐，然后安逸地睡去…但这一切，显然不再可能。

她永远睡去了。

现场观察取证工作完成的差不多，贾丁便带着重案组的成员和李莹莹回队等待廖岩的解剖，只留下一小部分队员在小巷寻找痕迹。

尸体被运回局里，她正安详的躺在解剖台上。

廖岩换好无菌服走上前来，今天的解剖室似乎缺了点儿什么。魏然推门进来，廖岩这才准备开始。

他没有去喊梁麦琦来做侧写，廖岩心里有数，这样的场景梁麦琦坚持不下多久，还不如在外面与李莹莹谈谈她的目击经过有帮助。他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为什么？廖岩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不能是一个痴于情感的人，他是一名合格的法医，在自己的解剖室里，他必须付出全部精力。

廖岩揉揉眉头戴好口罩，准备的差不多了，喊魏然帮死者褪去所剩不多的衣物便开始进一步检查。

看着她身上一道道伤痕，两位法医的心也不由得颤抖。廖岩认真数了数，“一共二十六处。”他喜欢把自己与死者换位思考，但这次的廖岩难以想象她遇害时的痛苦。

“你很痛，对吗？”魏然习惯了廖岩的自言自语，他不做回答，默默站在一旁观察。跟廖岩学习的这几年，他还真学到了不少。比如现在的魏然正试着模仿廖岩的角度想象着眼前人的经历，他似乎也察觉到了那一刻她的无助。

廖岩还在喃喃自语，“你很熟悉这条通往家的小路，对吗？过去的每一天，你都像今天一样向家走去，每一次，你都平安回到了家…但这一次，你遇害了……”

魏然还是提醒了他一下时间，廖岩这才回过神来。“依据她的身体特征来看，死者应该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

而此时会议室里，小瞳投屏显示着的信息证实了廖岩的推理。“她叫杨兰，今年二十三岁，刚毕业参加工作的职员。”

“二十三岁？”听到小瞳的报告，郭巴和蒋子楠也不由怜悯起来。

“对。”给予肯定的同时，小瞳也不免有些心疼。她想象着杨兰平时的样子，又想到了两年前二十三岁的自己。或许如果没有这次意外，杨兰也会像她一样有个很美好的未来吧。想到这里，小瞳叹了口气。显然，她的心思有些重。

做刑警多年的贾丁比他们更看不得年轻人遇害，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带着自己的组员尽快破案，也算是给死者一个交代。

一旁的梁麦琦沉默了许久，“小瞳，你说的那个监控里，能找到有用的信息吗？”

“我刚要说呢Maggie，这个监控应该是近些年新安装的，可以使用。”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众人像是看到了希望。“不过……案发地点在巷子口，它正好照不到那里……但也能看到顺着巷口进到这个胡同里的人，说不定凶手就在里面呢。”他们的希望再次被浇灭。这几个人心里都清楚，照内不照外的监控，对他们的工作很难有帮助。

小瞳传上了现场警员拍摄的死者照片，她有些不忍观察。

“一，二，三……二十六道伤口？”梁麦琦轻声数着，这让她有些震惊。但震惊之外，让她更不安的，是一种奇怪的预感……“这次，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