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疑

尽管事情指向曹琴默，但不管是安陵容还是其他人都不觉得真的是她动的手，只是过去慕容世兰确确实实结仇不少人。

前些日子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念了旧主，后宫之人都是不待见她，因此也无一人替她说话。

这日玄凌在皇后宫中，亦召了陵容和甄嬛去陪着说话。

天南海北聊了一会儿，皇后笑吟吟向玄道：“前两年宫中多有变故，又延迟了选秀，如今宫中妃嫔之位多有空缺，皇上可有意选几位妹妹填一填缺么？”

玄凌想了道:“皇后且说来听听。”

皇后如数家珍：“按照后宫的仪制，应当有贵淑贤德四妃各一，三夫人、四妃、昭仪等九嫔各一，五贵嫔，其余则无定数。贵淑贤德四妃虽有空缺，但位分极高，可以慢慢来，而夫人之位，一向也并不多立，已经有惜柔夫人。妃位有敬妃，九嫔有李修仪，贵嫔之位却还空缺！"

她看了看甄嬛:"甄婕妤侍奉皇上用心，家中还有功劳！太后也时常夸沈容华有孝心！"

玄凌“唔”了一声道:“那便晋甄婕妤为贵嫔吧，封号仍旧为莞，沈容华就先晋为婕妤吧！”

皇后笑意盈盈，似是非常满意。甄嬛忙下跪谢恩，陵容也向她道喜。

过后陵容陪着玄凌一道回仪元殿的书房，静静陪着他看折子，她敏锐的察觉玄凌虽然刚才虽然答应了皇后的请封，但实际并不没有多么高兴。

"皇上，是还因为先前之事怪罪莞贵嫔吗？"

玄凌不悦道:“前些日子有臣子奏报玄济在狱中时时口出怨言，谓朕‘小人’，以妻儿之命要挟于他。”

陵容有些疑惑:"皇上不是已经下令玄济之子予泊继任为汝南王了吗？"当然予泊只有七岁，汝南王这一王爵，也不过是个虚头衔，得些俸禄度日罢了。

玄凌看着她:"朕这般是为了天下攸攸之口，但莞贵嫔是什么心思对玄济妻儿怀有同情就不好说了。朕记得她和曾经的汝南王妃关系不错。"

这一晚，陵容宿在仪元殿东室。

清冷素白的月光，自帘间透入落在织金毯上，似霜如雪，亦被殿中烛火微朦的红光摇曳得萌生了几分暖意。

她倚在玄凌怀中，香炉里龙涎香散发袅娜的白烟，如丝如缕，微扬着缓缓四散开去。

玄凌寝衣的衣结松松散着，殿中和暖似三春明媚，也并不觉得冷。

他将她搂在怀中，和言道:“再给朕生个孩子吧，是男是女都好，朕好封你为贵妃！"

陵容闻言有些讶异:"皇上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玄凌握了她的肩膀，道:“先帝偏爱舒贵妃母子惹人非议，朕并不想你被人过多非议。”

陵容淡淡笑着:"皇上确实不偏爱，总是这个很好那个也不错的。"

玄凌闻言大笑，但过了片刻，他止了笑，神气里带了几分诚挚，一字一字道："容儿，朕要陪着你，你也陪着朕。”

陵容欲抬头，玄凌的手臂却有力，紧紧把她抵在他坚实的怀抱里。她握着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手指，和自己的一样，彼此抵触交缠，却始终暖不过来。她的神情平静至极，徐徐道：“臣妾会永远陪着皇上。”

只是她心里明了有时候死亡或许真的算一件好事，纯元皇后死在最美的年华里，在玄凌心中如白月光一般，永远惋惜牵挂。而慕容世兰用她的死弥补曾经的不完美，成了他心中的朱砂痣。她离世日久，他的愧疚越深，便越是怀念。

而她这个活着人，会犯错，会变老，两人间的激情和温情都会慢慢消退，往后的每一步她都要极其小心。

明明是乍暖微凉的春夜，玄凌的长吁如叹，却是秋色初寒的冷:“朕怎么都想不起来，为何你进宫朕会一直冷落你近一年！"

陵容身体微微一颤，牙关紧咬处有讶然之声逸出。她仰起脸说道:“比之阿房宫里的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臣妾已经很幸运了！"

其实如果没有意外，选秀进宫的妃嫔牌子是会被玄凌一一翻过的，而她只是在玄凌最有可能翻她牌子的时候找了借口让敬事房把她牌子扯下罢了。玄凌那时根本不会在意她一个末尾的选侍，自然是过了也就过了。他突然说起这个，是皇后在她去之前说了什么吗？

陵容望着玄凌，从他闪烁的神色里读到一丝再清晰不过的狐疑之情。那狐疑，分明也是长在自己心底的，像一根细细的毛刺，隐隐触动着细微的痛和痒。她沉吟片刻，才道:"不过臣妾从一开始便知道只要安心等，就一定能见到皇上。"

玄凌凝神片刻，问道:"为何会这样说？"

"因为选秀时皇上未必多中意臣妾，但一定是很中意莞贵嫔的，不然也不会独独赐予她封号。臣妾当时和她和沈婕妤一直交好，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玄凌见她眼中的一泊清明的闲定安静，默然承受。烛光微微摇曳，带着几分身不由己的萧瑟，映着她白皙的面庞，却未能染上一层稀薄的红晕。良久，轻叹:“难为你肯说这样的话。”

陵容一瞬间只觉胸间五味陈杂，酸涩苦辣一齐逼了上来，只在喉头逼仄涌动，但她只是微微一笑:"若不是皇上提起，臣妾都忘了那时的日子有多难熬。有一次臣妾发热病的昏昏沉沉还一直念着皇上，可皇上那时候哪里知道臣妾这号人呢。臣妾一直很感激沈婕妤接臣妾到行宫，不然臣妾形单影只的日子还真的不知道要过多久。"

玄凌忽地抿紧了唇，像是拼命压抑着某种涌动的情绪，然后才歉然道:"是朕不好，听了几句闲话多思了。"

"皇上也是在意臣妾才会如此。"浅浅的笑影在陵容梨涡内一转便消逝了，她微微黯然:"只是臣妾自从怀孕至今身边风波便不层停歇过，可见不少人都视臣妾为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臣妾时常惶恐无措度日真的已经是很疲累了。臣妾不敢奢望皇上会永远相信庇佑臣妾，但臣妾却总盼着能与皇上知心的日子久一些，再久一些。"

玄凌沉默片刻，语意艰涩:"你放心，朕明白了！"

陵容静默不语，只是以懂得的沉默来安慰彼此的孤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