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苦

中秋节礼仪缛繁，玄凌在外赐宴朝臣，晚间后宫又开家宴。按仪制，家宴开于后宫正门第一殿徽光殿，诸王与内外命妇皆在。

太后由几位太妃陪着来了。太后南向升宝座，诸位太妃分坐两侧相陪。殿南搭舞台，戏舞百技并作。帝后率妃嫔、皇子、帝姬进茶进酒，朝贺太后千秋万岁。

太后看了坐下的妃嫔对玄凌道：“皇帝要雨露均沾，才能使后宫子嗣繁衍。”又对皇后道:“你是后宫之主，自然要多多为皇帝操持，不要叫他有后顾之忧。"帝后领命。

陵容当下打定主意，今后一定要和眉庄保持好关系，因为她知道太后向来不喜欢她这样狐媚的女子。以她目前的名声，今后估计很难在太后那里得个好脸。

因汝南王远征西南，只有王妃贺氏在座，太后遂笑对她道:“你家王爷不在，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照顾世子。”说着命人拿东西赏赐她。贺妃闻言躬身谢过太后关心。

陵容心知这才是太后到场的目的，但想想汝南王一家的最终下场，也只有唏嘘了。

太后又和蔼向平阳王玄汾道：“听说汾儿很争气，诗书骑射都很好。哀家这个做母后的也放心。”回头对顺陈太妃与庄和太妃道:“你们教养的儿子很好。” 顺陈太妃因出身卑微，平阳王玄汾一直由庄和太妃抚养，如今听太后如此说，欣慰得热泪盈眶。

陵容心中不由一动，她的三妹四妹倒是与平阳王年纪合适，但也知道如今什么打算都还太早。如今她只是一个小仪，只怕还入不了两位太妃的眼。

太后又拉了玄清在身边坐下笑道：“清儿最不让哀家放心。何时大婚有个人来管住你就好了，也算哀家这么多年对你母妃有个交代了。”

玄清一笑:“母后放心，儿臣有了心仪之人必定会迎娶了给母后来请安。只是儿臣的心仪之人很是难得。”

太后微笑对玄凌道：“皇帝也听听这话。满朝文武家的淑女清儿你自己慢慢拣选，再不成，只要是好的，门楣低一些也没什么。”

玄清只是微笑不语，玄凌道：“母后别急，或许明日就有他的心仪之人了也未可知。”

太后无奈微笑：“但愿如此，也只好由得他了。”

陵容听着这熟悉的言语有些想笑，但见玄清对她举杯示意，与他会心一笑，举起面前酒杯仰头饮下。不管玄清和甄嬛之间有什么纠缠，她暂时都无意去得罪清贵的亲王。

太后把该关怀都关怀到了，才渐渐露出疲倦之色，便先回宫。几位太妃也马上陪同太后一起回宫，家宴就由帝后主持。

这样的场景陵容见过很多次，本已经习以为常，但今日却更加敬佩太后气度高华沉静，御下有方。

今日席位按妃嫔位分由高至低，陵容与玄凌隔得有些远，但席间玄凌频频目视于她，吩咐李长亲自将自己面前的菜色分与她，可谓不掩偏爱。

陵容望向命妇处，她的母亲自然是排在最后面，她并不能看到人，心道母亲应该能放心和欣慰吧。

好不容易家宴结束，中秋之夜玄凌自然是宿在皇后的昭阳殿，嫔妃各自回宫安寝。

陵容在回去的路上各种思量，父亲那里她已经再三警告过应该注意的分寸，家中的三个妹妹也尽数认在母亲名下记为嫡出，让父亲不吝钱财请名师教导。

她想想前世的自己当真是见识短浅，只记得昔年妾室对母亲和自己的欺辱，却忘记了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而她独自是撑不起安家的。

她回宫以后褪去华服，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然后等到深夜从后花园出去，穿过茂密竹林，便是冯淑仪的昀昭殿的后门，早有人接应在那里，径直进了冯淑仪的偏殿。

今日是中秋佳节，侍卫也懈怠许多。芳若早已按照吩咐，将她送给眉庄的吃食分送给守夜的侍卫，那些食物里加了一定分量的蒙汗药，不过多时，那些侍卫都已经睡意蒙胧了。

陵容随着菊清进去，一把握住芳若的手臂道:“姑姑，我代甄姐姐一起多谢你了。”

芳若眼中隐有泪光:“小主这样说岂不是要折杀奴婢了。奴婢自府邸起伏侍两位小主，能为两位小主尽力也是应当的。”说着引她往内堂走。

再转已入了内室，见眉庄站立门口，远远看见她一滴泪便已经垂落。

陵容忙快跑几步上前，牢牢与她握住了双手:"眉姐姐，你还好吧？"

眉庄勉强笑道：“还好。还好。芳若传话进来总说你和嬛儿很好，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我也放心了。”

芳若已退出去把风，陵容和眉庄一同走进内室，陵容落泪道:"姐姐受苦了。"

眉庄悲凉一笑道:“华妃势盛，那些奴才哪一个不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一味的拜高踩低作践我。若不是有芳若暗中周全，恐怕我连今日也捱不到了。”

陵容道:"我父亲如今调到京城了，等安置好了就能抽出人手也去找刘畚。眉姐姐，你务必要坚持住，一定会有受的云开见月明的那日。你若出了什么事，华妃指不定还如何得意呢？"

眉庄感动道:“人人都说我佯孕争宠，难得你愿意一直信我。"

陵容道:"因为我相信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后来我再三追问嬛姐姐才告诉我方子的事情，可见她们是一早就存了心要害姐姐的。"

眉庄道:“她们一开始就布了此局，只待我自投罗网。”她紧紧攥住手中的帕子，“也全怪我不中用！”

陵容道:"事已如此，姐姐后悔也用。皇上那里我数次试探都不好开口，姐姐再等一等，我和嬛姐姐一定会想办法帮姐姐脱离困境的。"

眉庄凄惶道:“我已经不中用了，但愿不要连累你们才好。”说罢侧身拭泪道:“能救我脱离眼下的困境是最好，如若不能也千万不要勉强。千万别向我这般不够谨慎，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她略顿一顿，才淡淡道:"我听说皇上如今很喜欢你。"

陵容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眉姐姐，你知道从前我未什么不愿意承宠吗？其实妙音娘子风光的时候我也有过去争一争的想法，只是见了妙音娘子的下场便什么想法也没了。妙音娘子固然是罪有应得，可也是皇上把人捧起然后又弃如蔽屐。我与她都是凭着歌声得幸，我的歌艺出身性格比她好一点，但谁又能保证我今后的下场能比她好多少？"

她忍不住哭道:"眉姐姐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哪日嗓音突然发不出声被皇上厌弃，如今我因为得宠与六宫结怨，若那日到来我定然抵挡不住她们的围攻和欺辱。我更怕哪日被华妃陷害，自己出事也就罢了更怕连累家里……所有人都说皇上对我很好，可我却是日日提心吊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我不该和姐姐说这些的，只会让姐姐更加担心。"陵容慌忙拭一拭泪，道:“我不能多待，被发现就不好办了。今日来见姐姐，就是想告诉姐姐务必要保重自身，我们一定设法相救于你。”

眉庄紧一紧她的手:“你也一定保重！让嬛儿也保重。”

门外芳若催促，陵容依依不舍地叮嘱了两句，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