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很快就到了。眉庄斜坐在椅上由他把脉。章弥侧头凝神搭了半天的脉,嘴唇越抿越紧,额上已经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皇后见状忙道:“章太医。究竟是什么个情形?莫非惊了胎气?”
章太医慌忙跪下道:“皇上皇后恕罪。”说着举袖去拭额上的汗,结结巴巴道:“臣无能。容华小主她,她,她--”一连说了三个“她”,方吐出下半句话:“并没有胎像啊!”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眉庄一惊之下一手按着小腹一手指向章弥厉声道:“你胡说!好好的孩子怎会没有了胎像!”
甄嬛一把扯住眉庄道:“姐姐少安毋躁,许是太医诊断有误也说不定。”
陵容也开口道:"太医匆匆而来是不是太紧张了?不如再诊一遍吧。"
章弥磕了个头道:“微臣不是千金一科的圣手。为慎重故可请江穆炀江太医一同审定。只是江太医在丁忧中……”
玄凌脸色生硬如铁,冷冷吐出两字:“去请。”
众人见如此,知道是他动了怒,早是大气也不敢出,殿中寂静无声。
眉庄见了江穆炀进来,面色稍霁。江穆炀亦微微点头示意。
江穆炀把完脉,诧异道:“小主并无身孕,不知是哪位太医诊治了说是有孕的。”
眉庄本来脸上已有了些血色,听他这样说,霎时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在椅上,顺势已滑倒在地俯首而跪。
事已至此,眉庄是明明白白没有身孕的了,只是不知道这事是她自己谋划还是被人陷害的。
陵容露出几分惊讶,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会没有呢?"
眉庄身后的采月急道:“这话不对。小姐明明月信不来,呕吐又爱食酸,可不是怀孕的样子吗?”
江穆炀道:“是么?可是依臣的愚见,小主应该前几日就有过月信,只是月信不调有晚至的迹象罢了。应该是服用药物所致。”说着又道:“月余前容华小主曾向臣要过一张推迟月信的方子,说是常常信期不准,不易得孕。臣虽知不妥,但小主口口声声说是为皇家子嗣着想,臣只好给了她方子。至于呕吐爱食酸臣就不得而知了。”他言下之意是暗指眉庄假意作出有孕。
眉庄又惊又怒,再顾不得矜持,对玄凌哭诉道:“臣妾是曾经私下向江太医要过一张方子,但是此方可以有助于怀孕并非是推迟月信啊。臣妾实在冤枉啊。”
玄凌面无表情,只看着她道:“方子在哪里,白纸黑字一看即可分明。”
眉庄向白苓道:“去我寝殿把妆台上妆奁盒子底层里的方子拿来。”又对玄凌道:“臣妾明白私相授受事犯宫规。还请皇上恕罪。”
华妃大是不以为然,辍了一口茶缓缓道:“也是。私相授受的罪名可是比假孕争宠要小的多了。”
眉庄伏在地上不敢争辩,只好暂且忍气吞声。
片刻后白苓匆匆回来,惊惶之色难以掩抑,失声道:“小姐,没有啊!”连妆奁盒子一起捧了出来。
眉庄身子微微发抖,一把夺过妆奁子,“啪”一声打开,手上一抖,盒中珠宝首饰已四散滚落开来,晶莹璀璨,洒了满地都是。眉庄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去翻,哪里有半点纸片的影子。
玄凌额上青筋暴起,嘴唇紧紧抿成一线,喝道:“别找了!”头也不回对李长道:“去把刘畚给朕找来。他若敢延误反抗,立刻绑了来!”
李长在一旁早已冷汗涔涔,轻声道:“奴才刚才去请江太医的时候也顺道命人去请了刘太医,可是刘太医家中早已人去楼空了。”
玄凌大怒,“好!好!好个人去楼空!”转头向眉庄道:“他是你同乡是不是?!他是你荐了要侍奉的是不是?!”
若说先前他觉得眉庄是被人陷害的,但此刻也有些拿不准了,毕竟眉庄今晚表现格外的心虚。而且他原本以为眉庄是和难得稳重的,结果却是……实在让他失望,。
眉庄何曾见过玄凌这样疾言厉色,吓得浑身颤抖,话也说不出来。
甄嬛微微阖上双目,心底长叹一声,眉庄是被人陷害了!如果别的也就罢了,偏偏这张方子她是见过的。且不说这张方子是推迟月信还是有助怀孕,可是它的不翼而飞只能让她知道眉庄是无辜的。加上偏偏这个时候刘畚也不见了。桩桩件件都指向眉庄。
除了眉庄,只有她一个人见过那张药方。她与眉庄并肩而跪,刚叫出口“皇上--”
玄凌逼视向她,语气森冷如冰雪:“谁敢替沈氏求情,一并同罪而视。”
眉庄之前得宠已经惹得众人侧目,见她出事幸灾乐祸还来不及,现在玄凌说了这话,更没有人肯出言求情了。
陵容见甄嬛刚要再说,却被眉庄拉住,当真是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眉眼微动。
秦芳仪瞥了一眼甄嬛道:“皇上。甄婕妤一向与沈容华交好,惜贵人也是沈荣华派人接来的,不知今日之事……”
玄凌一声暴喝,怒目向她:“住口!”
秦芳仪立刻吓得噤声不敢再言,也是一个糊涂人,这种情况下还想落井下石,只会火上浇油让玄凌迁怒于她。
众人见状慌忙一齐跪下请玄凌息怒。
玄凌目光落在眉庄发上,伸手拔下那支赤金合和如意簪掷在地上,道:“欺骗朕与太后,你还敢戴着这支簪子招摇!”
眉庄闪避不及,亦不敢闪避,发髻散落,如云乌发散乱如草,衬得她雪白一张俏脸僵直如尸。
皇后极力劝解道:“皇上要生气沈容华也不敢辩,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玄凌静一静气,对眉庄道:“朕一向看重你稳重,谁知你竟如此不堪,一意以假孕争宠,真叫朕失望至极。”
眉庄也不敢辩解,只流着泪反复叩首说“冤枉”。
甄嬛抢在眉庄身前,流泪哭泣道:“皇上不许臣妾求情臣妾亦不敢逆皇上的意。只是请皇上三思沈容华纵使有大错,还请皇上念在昔日容华侍奉皇上尽心体贴。臣妾当日与容华同日进宫,容华是何为人臣妾再清楚不过。纵然容华今日有过也请皇上给容华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何况虽然眼下沈容华让皇上生气,可是若有一日皇上念起容华的半点好处,却再无相见之期,皇上又情何以堪啊!”说罢额头贴在冰冷砖地上再不肯抬头。
皇后亦唏嘘道:“甄婕妤之言也有理。沈容华今日有过也只是太急切想有子嗣罢了,还望皇上顾念旧情。”
陵容跪下道:"皇上,是刘畚诊断的沈荣华怀有身孕,今日事发突然刘畚却人去楼空,实在蹊跷。沈荣华如今无法自辩,也只有抓到刘畚才能水落石出。臣妾愚见,还请皇上斟酌。"
甄嬛和眉庄听言皆十分感动她这个时候还能挺身而出,帮忙求情。
玄凌他默默半晌,方才道:“容华沈氏,言行无状,着降为常在,幽禁玉润堂,不得朕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甄嬛吁出一口气,还好,只要性命还在,必定有再起之日。
李长试探着问:“请皇上示下,刘畚和那个叫茯苓的宫女……”
“追捕刘畚,要活口。那个宫女……”他的目光一凛,迸出一字:“杀。”
出了这样的事情,玄凌自然是震怒,什么兴致也不会有了。
众人散后,甄嬛从玉润堂追上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陵容……。"
陵容见她面含愧色,拍拍她的手道:"如今不见刘畚尸首便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惜我家里没什么能帮上忙的人……。"
甄嬛道:"我会想办法的,只是这次的眉姐姐的事情难免要牵累你了。"
"姐姐这话见外了,姐妹之间何必说这些。"陵容拢了拢被风吹起的头发:"如今眉姐姐落难,你我更应该齐心度过此关才是。"若是她父亲真的再一次出事,还得指望甄嬛帮忙呢。
甄嬛郑重点头。
槿汐看着陵容远去的身影,不由感慨:"当真是患难见真情,陵容小主性子虽然比以前疏冷了许多,但还是关心小主和眉庄小主的。"
甄嬛点头:"向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陵容这份心确实是难得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