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和甄嬛的这场谈话一个含怨一个拈酸并不十分愉快,但陵容也不在意,毕竟等眉庄出事以后两人哪怕再有隔阂也是天然的盟友。
再说甄嬛回到宜芙馆,槿汐对她道:"皇上宠爱陵容小主,小主不高兴吗?"
甄嬛心里愈加难过“我引她去的,正是我夫君的床榻。”
她怅然叹了口气,向槿汐道:“我料到陵容会得宠,但没想到皇上会这般喜爱她。”
槿汐道:“先前皇上也很喜欢妙音娘子呢?这宫里得宠容易固宠难。"
甄嬛幽幽叹息:“陵容歌声情思悠悠,人却矜持守礼。这一擒一纵之间,实在精妙。"
"陵容小主似乎也并不欢喜得到皇上的宠幸,今日与小主的话听来似乎颇有伤感之意。”
甄嬛道:"所谓欲擒故,最终的目的还在擒字上,纵不过是手段而已。因而纵的工夫要好,不可纵过了头。而擒更要擒的得当,否则依旧是前功尽弃。就如同蜘蛛织网,网织得大,亦要收得好,才能将想要的尽收囊中。不管陵容有心还是无意,她一场宴会就把皇上的心给抓住了。惜,皇上恐怕不止珍惜她的歌声,还生出相见恨晚的惋惜之情来。"
她眼角不禁湿润:“皇上如今对我很是宠爱。可是因了这宠爱后宫中有多少人对我虎视眈眈,我只要一想就后怕。”情绪渐渐激动,“可是我不能没有皇上的宠爱,只有他的宠爱才是我在后宫的生存之道。不!槿汐,他也是我的夫君我的良人啊。”
槿汐肃了神色道:“还请小主三思。皇上不仅是小主您的夫君,也是后宫所有娘娘小主的夫君。”
甄嬛心中缠绵无尽:“皇上先是一国之君,其次才是我的夫君。轻重缓急我心里明白,可是对陵容我不忍,对皇上我又不舍。槿汐,我实在无用。”
槿汐直挺挺跪下:“小主实在无需妄自菲薄。先前华妃娘娘有丽贵嫔、曹容华相助,如今只剩了曹婕妤在身边,可是小主和眉庄小主相互扶持,今后又有陵容小主加以援手,也不在是空中楼台能站稳脚跟了。”她眼中微见泪光闪动:“华妃复宠必然会更加为难小主的,小主若是连命也没了,又何求夫君之爱。这才是最要紧的轻重缓急。”
甄嬛倏然如醍醐灌顶,神志骤然清明,双手扶起槿汐,推心置腹道:“诚然要多谢你。我虽是你小主,毕竟年轻,一时沉不住气。你说的不错,与其将来人人与我为敌,不若扶持自己可以相信的人。他是君王,我注定要与别人分享。无论是谁,都实在不该因情误命。”
“小主,奴婢今日僭越,多有冒犯,还请小主体恕。”
甄嬛感叹道:“流朱浣碧虽是我带进宫的丫鬟,可是流朱的性子太急、浣碧虽然谨慎……终究年轻没经过事。所以有些事我也实在没法跟她们说。能够拿主意的也就是你了。”
槿汐眸中微微发亮,“槿汐必定相伴小主左右。”
甄嬛再到繁英阁时,陵容正比着唐代李昭道的《春山行旅图》低头在檀木绣架绷紧的白绢上绣着一幅一模一样的绣品。
她笑道:“如今人人都为妹妹受到的宠爱而瞩目,妹妹怎么还沉得住气在绣这个?”
陵容淡淡笑道:“好容易让如意馆的人找出了这幅图来,不沉住气绣出来,难道还走到外面去看乱花迷人眼吗?”
甄嬛仔细看着画卷道:“这幅设色画悬崖峭壁,石磴曲盘。树间苍藤萦绕,行人策骑登山。盘行雄峻山间,树藤蔽人眼,总让人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感。”
"是啊,但也未尝没有柳暗花明的之时。"陵容绣了几针,便停下手取了丝线比了画卷上的浓绿深翠的颜色,一色一色选过去。
甄嬛也不多言语,在铜盆里浣净了双手,取过一枚银针道:“既然如此,我便陪妹妹一起绣吧。”沉溺在丝线翻飞的日子是过得沉静而迅疾的。仿佛是绣架上理不清的各色丝线,明绿、翠绿、深碧、鹅黄、朱紫、傅粉、虾青、芙红……慢慢地选了在银针的孔眼间穿过,一一绣在了雪白的绢地上,仿佛此身分明,两人渐渐便也安稳住了心思。
两人恢复了昔日陵容在甄府小住时的亲厚,陵容诧异甄嬛对她难得的示软,而玄凌更乐见她们相处和睦。
很多时候,玄凌喜欢陵容和甄嬛一同在他身边陪伴,甄嬛多是静静看书或是临帖写字;陵容则在一旁焚香烹茶,插花挂画。前世多年的宫廷生涯,早就教会了她这些。
一日玄凌读完一卷词,抬头见两人在软语呢喃,笑道:"两位爱妃在一起如同并蒂而开的莲花一般。"
甄嬛俏皮打趣道:"并蒂花开,好事成双,皇上实在夸耀自己好福气?"
玄凌看着她道:“你的‘惊鸿舞’跳的那样好,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恐怕梅妃再世也未能与你相较。”
甄嬛吃吃一笑:“几天前的事了,不过一舞而已,四郎还这样念念不忘。”
玄凌又对陵容道:"容儿的歌声也可谓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朕得两位爱妃相伴可不正是好事成双吗?"
陵容只是嗔着看了他一眼,玄凌立刻便被她流露出的柔弱而熟媚的风情吸引了去,连甄嬛递给他书都忘了接。
甄嬛见玄凌这样的神色,不觉也有些怔怔,但是很快用绢子掩了唇轻快笑着道:"妹妹,你瞧!这里有个呆子呢!"
陵容一把将她推进玄凌的怀里,笑道:“皇上快去哄哄吧,姐姐吃醋了呢。”
玄凌只是含笑揽住甄嬛,见她如斯说,拉了陵容的手道:"她吃你的醋,你吃她的醋。这样下去,朕的水绿南薰殿,岂不要被醋淹了去!"
他说得这样风趣,陵容与甄嬛都不由得忍俊不禁。谈笑间,所有隔阂与不快,也被模糊地暂时掩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