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元

曹婕妤之前也想不到甄嬛竟能顺利跳下来，没有出丑，对玄凌道:“皇上看臣妾说的如何？妹妹果然聪慧，能作寻常人不能作之舞。不逊于故皇后在世呢。”

她话音未落，皇后便问她道:“曹婕妤怎么今日反复提起故皇后的《惊鸿舞》呢？本宫记得故皇后作此舞时连华妃都尚未入宫，更别说婕妤你了，婕妤怎知故皇后之舞如何？又怎么拿甄婉仪之舞与之相较呢？”

曹婕妤听皇后口气不善，尴尬笑道:“臣妾冒失。臣妾亦是耳闻，不能得见故皇后舞姿是臣妾的遗憾。”

玄凌微微朝曹婕妤蹙了蹙眉，并不答理她，只柔声问甄嬛:"跳了那么久累不累？”

甄嬛微笑道:“臣妾不累。臣妾未曾见故皇后作《惊鸿舞》的绝妙风采，实是臣妾福薄。臣妾今日所作《惊鸿舞》乃是拟梅妃之态的旧曲，萤烛之辉怎能与故皇后明月之光相较呢？”

陵容接口道:"昔年纯元皇后一舞动天下，就连民间都风靡一时，有井水处便有女子演惊鸿舞。甄婕妤今日之舞已具惊鸿神韵，拟态而非求真。未若柳絮因风起，又何需处处仔细对比是否撒盐空中差可拟呢？"

"好一个拟态而非求真。"玄凌朗声一笑，放开甄嬛的手向清河王道：“六弟你来迟了，可要罚酒三杯！”

玄清举杯亦笑:“臣弟已吹曲一首为新嫂歌舞助兴，皇兄怎的也要看新嫂们的面不追究臣弟才是。”说着一饮而尽。

玄凌道:“长相思’的笛音必定要配‘长相守’的琴音才称得上无双之妙。”说着分别指着甄嬛眉庄与陵容道：“这是婉仪甄氏、容华沈氏，选侍安氏。”

三人都对玄清欠身福礼，众人重又坐下饮酒品宴，忽听见近旁座下有极细微的一缕抽泣之声，玄凌循声望去，见是华妃，便没有动怒，也没有责怪她扫兴的意思。

皇后微显不悦之色:“好好的华妃哭什么？可有不快之事？”

华妃慌忙起身伏地道：“臣妾惶恐，一时失态扰了皇上皇后雅兴。还望皇上与皇后恕罪。”

玄凌平静道:“华妃，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来。”

华妃勉强拭泪道:“臣妾并无什么委屈。只是刚才见甄婉仪作《惊鸿舞》，一时触动情肠才有所失仪。”

玄凌饶有兴味道:“昔日纯元皇后作《惊鸿舞》之时你尚未入宫，如何有情肠可触？”

华妃又道:“臣妾连日静待宫中，闲来翻阅书籍文章见有唐玄宗梅妃《楼东赋》一篇，反复回味有所感悟。《惊鸿舞》出自梅妃，为得宠时所舞；《楼东赋》则写于幽闭上阳宫时。今日见《惊鸿舞》而思《楼东赋》，臣妾为梅妃伤感不已。”

玄凌饶有兴味:“你一向不在诗书上留心的，如今竟也有如此兴致了。”

华妃凝望玄凌道：“臣妾愚昧，听闻诗书可以怡情养性。臣妾自知无德无才，若不修身养性，实在无颜再侍奉君王。”

“既然你对《楼东赋》如此有感，能否诵来一听。”

华妃答一声“是”，含泪徐徐背诵道：“玉鉴尘生，凤奁杳殄。懒蝉鬓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苦寂寞于蕙宫，但疑思于兰殿。信摽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等诵到“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几句时已经呜咽声噎，再难为继。如此伤情之态，闻者莫不叹息。

汝南王再按捺不住，起身道：“华妃娘娘之事本是皇上后宫家事，臣不该置喙。只是华妃娘娘侍奉皇上已久，也并不无听闻有什么大的过失。如有侍奉不周之处，还请皇上念其多年伴驾，宽恕娘娘。”

玄凌忍不住对华妃唏嘘:“实在难为你。”凝神片刻道:“起来吧。你如今所住的地方太偏僻了，搬去慎德堂居住吧，离朕也近些。”

华妃面露喜色，感泣流泪，忙叩首谢恩。

玄凌虽心中不悦但神色平静，他又如何不明白今日这出是早早设计好的，只是如今西南战事紧张也不便计较了。他的目光却看向陵容道:"刚才歌曲并没有完整唱完，你再为朕清唱一遍如何？"

陵容颇为歉意的看了一眼甄嬛，随后跪下对玄凌道:"还请皇上恕罪，刚才的歌臣妾今日并不愿意再唱。"

一言出，满堂皆惊，皇后要开口斥责，玄凌只问陵容:"为何？"

陵容郑重叩首:"回皇上，唱歌是要看心情和环境的。刚才甄婉仪做惊鸿舞，臣妾只是随舞而歌。现在环境不对了，感觉也不对了，最好就不要再唱那首歌了，免得破坏了刚才甄婉仪惊鸿一舞的情致。"

殿中不乏有心思通透者，想起刚才的歌声，前半段分明是在分散众人对舞的注意力，而待甄嬛脱开拘泥，后半段歌声便只配合哼唱曲调。不少人都能听出来她是并不想夺了甄嬛的光彩。

华妃不耐烦的说道:"不过是一首歌，安选侍何必这般矫情？"

玄凌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而是对陵容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尊重你的意愿。"

陵容闻言盈盈一笑:"多谢皇上体谅，那臣妾也愿意为皇上另外再唱一曲。"

她起身来到长相思前对玄凌说道:"这首歌也叫长相思，是臣妾在来京的途中借居一寡妇人家怀念往昔丈夫恩爱时光所做的。臣妾觉得此曲娓娓动人，今日便献给皇上。"

天茫茫 水茫茫

望断天涯 人在何方

记得当初 芳草斜阳

雨后新荷 初吐芬芳

缘定三生 多少痴狂

自君别后 山高水长

魂兮梦兮 不曾相忘

天上人间 无限思量

天悠悠 水悠悠

柔情似水 往事难留

携手长亭 相对凝眸

烛影摇红 多少温柔

前生有约 今生难求

自君别后 几度春秋

魂兮梦兮 有志难酬

天上人间 不见不休

前生有约 今生难求

自君别后 几度春秋

魂兮梦兮 有志难酬

天上人间 不见不休

伴随着琴声，歌出自陵容口中而出，如怨如诉，如泣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如芙蓉泣泪，风露清寒，春愁无尽，令人顿起相思之情，萦绕于心，温软又惆怅。

但后宫妃嫔的神色都不好看，因为她们都能明显听出来，如今这首歌的歌艺更在刚才之上，就连皇后的脸色也苍白几分，只因为陵容的歌声有七八分像纯元，而这首歌也定然会使玄凌念起与纯元往昔的恩爱时光。而她所不知道的是，陵容的歌声曾经是她派人一点一点仔细调教过的。

一曲完毕，渐渐而止。那柔婉的旋律似乎还凝滞空中回旋缠绕，久久不散。玄凌半晌痴痴凝神如堕梦中。

皇后轻声唤:“皇上。”玄凌只若不闻，皇后复又唤了几声，方才如梦初醒。一种妃嫔见他这般，都不免神色一变。

玄凌起身来到陵容身前，对她伸手:"美人如花隔云端，不知安卿可愿入朕怀？"

陵容含羞带怯看了玄凌一眼，很有几分眉弯秋月、羞晕彩霞的风采，将手搭在他手中:"皇上是君子，臣妾亦思慕君子。"

甄嬛知道她看向眉庄，两人眼底皆是一片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