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城听了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却在知道这个消息的当天霸占了探视的所有时间——
“你知道吗,我们找到江梦的儿子了。小家伙没有遇害,他被王振国送到了住院的母亲这里。”杜城俯下身,避开插管熟练地触摸到无知无觉的沈翊,“他跟江梦长得很像,那位老太太也对他很好,不用担心。”
他不忍说的是,那孩子眉眼间居然与王振国有几分相似。
对此,王振国解释说那孩子是他与江梦在一起时遗留下来的产物。他也是在分手很久后,偶然发现江梦并没有离开青山村,反而与王猛凑到了一起还多了个小孩。
直到小孩长到三岁,自己恰好救下了农田里奄奄一息的他,这仔细一瞧才发现他跟自己在面容上有些神似。后来,他害怕小孩救不活会为精神本就不好的夫妻俩带去刺激,便留了个念想给他们,自己秘密将孩子送到了市第一医院接受治疗。
感觉手下各部位的温度正常,杜城松了口气,帮他整理着稍长的碎发道,“对了,闹事当天的可疑人员基本都审完了。你的推测没错,那对母女没有血缘关系。”
“女子虽然是被拐卖进村的,但她原本就是从另一处贫困的小村落外出打工,被那丧夫的农妇收买后,俩人相依为命倒也生了感情。”杜城将这个单间的座椅搬到床前,坐到沈翊的病床旁接着说,“她们倒是对王振国感恩戴德,只是受了来源不明的信息蒙骗,原以为能逼迫警方抓紧时间结案的行为倒是将自己和所谓的恩人从幕后推到台前。”
“真可笑,一个小小山村里倒是玩起了帮派游戏。”捂上因输液而冰凉的手和臂膀,杜城一点点暖着他道,“王振国抵死不认拐卖事实,积极寻求减刑的卢仁那边倒是给他交代了个清楚,说他是被王振国坑着去做这丧尽天良的事。他和那天闹得欢的几个本以为能跟着这个返乡创业的人大赚一笔,结果发现自己做的事不对劲,但是忌惮王振国势大,加上前些年王振国都能把匿名举报的王老他儿子挖出来逼出村,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受王振国蒙蔽,让他们看着那对母女觉得自己做的也是好事,一时也就退不出这生意。”
“他们要让王猛闭嘴,是因为他们偶然发现李厨子不对劲,也就顺势帮了他一把,想将他拉到自己这伙来,一起劝王振国别干那档子事。不过,这些话里掺了多少真多少假,除了心理战,还得用证据撬开他们的嘴。”杜城望向窗外,目光如炬,“所以,我可能要离开一两天去青山村,但会很快回来的。你要乖乖修养,早些醒来好吗?”
“……”
没有人说话,呼吸机、心电监护仪还有各种维持生命的设备发出的声响交叠着。
不过没有索命的报警声就是给杜城最大的安抚。
他佝偻下身子,唯恐惊扰到报警装置,屏气小声道:“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真相也会水落石出。”
杜城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仿佛他们是在睡前常有的案情分析小会议,他自问自答地梳理现在的线索,又推断着王振国隐秘的其他恶性会在何处有所遗漏。
过了很久,没有人顺着他的思路附和或者打断,杜城突然有些说不下去,自嘲地想大概探视病人的时间用来分析案子,自己应该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人。
他停了一会后起身凑过去,小心落了个吻到沉睡的沈翊额前,“我好想你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钻出刚刚开启的门缝,王老有些不忍打扰里面一躺一俯身的两个人。
他这双眼见证过无数生死离别,却还是忍不住为这两个孩子痛心。
他们本应该将一腔才能挥洒在这禁锢自由的白色围墙之外,如今却一个靠着机器和药物续命,一个刚下病床就要投身工作。
王振国那个大王八犊子,早八百年前他就觉得那人再打扮得光鲜亮丽,也偶尔有种阴恻恻的气息在。
但也怪老头子他一心只扑在医学上,从没分心关注过自己儿子和孙女老劝自己不要留在村子里的异样,即便有些发觉村子的暗流涌动,也总觉得是他们还在为那些谁家地被占了,谁家鸡被谁家狗给咬了,谁看谁又不顺眼的小事。时至今日才发现,原来爆炸的地雷导线就是被这些异状烧到了尽头……
“小杜啊。”止了思绪,王老为了那个还没苏醒的小猫崽着想,还是敲了敲门开了口。
“好,我知道了。您老辛苦……”杜城再也没了心思去遮掩什么,不过身边人也基本都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便自然地帮沈翊掖了被角又摸了把手。
片刻,他起身来到王老身边道,“我不在的时间,还请您多费心。”
看着比自己高大又年轻,却沉稳又疲倦的杜城,王老拍了拍他的背道:“放心,有我老头子在一天,即便阎王爷亲自过来也找不到机会踏入这间房。”
斩钉截铁的誓言让杜城点点头,最后看了眼即将被门遮掩住的爱人,他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去,将身为家属的悲伤和恐惧压在了必将重惩伤人之恶的决心下。
沈翊,等我,等我回来接你……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