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家

　　辛洲面无表情地坐在食堂的长桌边，看着面前那碗冒着腾腾热气的黑椒牛排煎蛋盖浇饭，牛排咬了一口；鸡蛋咬了一口，而他现在已经想摔筷走人了。

牛排是硬的，咸到发苦的蛋，最重要的是，光鲜的表面下，藏着半碗洋葱，洋葱，这世上最恶心的食物，没有之一。对于这碗比日常套餐还要贵8元的“生化武器”，辛洲对天发誓，这辈子就是饿死在路边都不会再碰。

而硬拉着他来吃的那个人坐对面吃得津津有味。

“好吃么？”辛洲面无表情地盯着狼吞虎咽的他。

“还行，将就。不过没我家厨子做的好吃。”

于是，叶诚面前又摆上了一个海碗。

“既然还行，就吃两份吧。两顿一起清了，免得后面计混淆。”叶诚看看两个海碗，又看看辛洲，再看看海碗，又看看辛洲。

“加油，相信自己，一定要光盘行为，节约粮食，不要浪费我这来之不易的感激之情；也不要辜负元棠老师的教诲。”

在“体贴”的辛洲和泔水桶旁公正无私的“劳动树人志愿者”的殷勤敦促下，斯文优雅的叶诚同学不负众望地完成了光盘任务，干掉两海碗干饭加牛排，也震惊了隔壁桌的一帮高一小女生。一个原本已下定决心来要联系方式的女生默默收起小本本。

看见这一幕的林默放肆地笑出了声，叶诚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林默一缩头，吐了吐舌头，继续埋头干饭。

周六的下午，放学时间。

辛洲拖着行李箱走在校园干道上，耳机里播放着英语听力。

这时有人戳了戳他的左肩，他向左看去，却空无一人，刚转回来，却差点迎面撞进叶诚怀里。叶诚怀里抱着两快递箱的零食，一脸贱兮兮地看这辛洲笑。

“我姐从意大利寄回来的，来点儿？”还没等辛洲回答，就拉开他的书包开始往里塞。

辛洲一皱眉：“我不吃零食，你自己留着吧。”

叶诚扑闪扑闪着大眼睛：“怎么的，程遐给的街边垃圾食品你吃得就开心，我给的高端进口零食你就嫌弃？你好偏心啊，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上铺了？说好的千年缘修得共枕眠呢？”

于是，辛洲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诚往他的化学清理卷里又塞了两板巧克力，那牌子他看卢雯给杨莹莹买过，三位数往上数，这小子。

“哎呀，这个里边有榛子，我过敏，吃不了，劳您帮我解决解决，成不？我姐买的时候随手拿了一整盒，没注意。”原来如此。

“得勒，您慢走。我再去给林默塞点儿，反正他挺能吃。”其实你自己也很能吃。

“你姐对你可真好。”辛洲扔下这句话，便自顾自住校门走去。

叶诚站在原地，没听出这话究竟是褒还是贬。姐姐对自己确实蛮好的，这次巧克力只是意外，绝非蓄意谋杀。算了，管他的呢。叶诚哼着歌向宿舍走去。

辛玛，英文名Sigma，辛氏集团掌权大小姐，绵序市时尚风向标，也是辛洲同父异母的姐姐。刚从古巴度假回来的她，皮肤晒成古铜色，烈焰红唇，金色大波浪，在气温不到１０℃的室外穿着黑色露肩小皮裙，蹬一双13cm的恨天高，在校门口一群接孩子的家庭主妇中，显得格外扎眼。

她靠在一辆黑色保时捷旁似笑非笑地望着刚从校门走出的辛洲。

辛洲一看见那个身影，眉头一皱。现在回去改留校还来得及吗？大小姐虽是名义上监管他学校生活的人，但自初二住校之后便从未来过，这次从国外回来便来校门口接他，必然不是什么好心。有人把他这周打灯违纪的事告诉她了，肯定是这样。是谁？他想不出，原来学校还是有她的眼线。

虽是姐姐，两人之间却几手没有半分姐弟之情，对辛洲而言，她是一个狱卒，将他看押在生活的牢笼中：因为辛玛的偏执与完美主义，辛洲的童年是枯燥而灰色的，她一面逼迫辛洲往高处走，一面又将他踩在脚下不得动弹；而对辛玛而言，这个所谓的弟弟是未来和她抢财产的大敌，而又是她的面子所在，她想要的，是让辛洲成为一个优秀无瑕的傀儡，有光鲜的外在足以摆出台展示，又对自己言听计从，从而将整个集团牢握于手。

可是，显然地，辛洲并没有乖乖走在这条套路上。

不乖，那可不行。

辛洲一声不吭地上了车。辛玛从他幼时便开始建立的威压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她坐在辛洲旁边，直视前方，没有将余光分给他半分。司机也不敢开口，生怕触到什么高压线。一直到车即将驶入小区，辛玛才不紧不地开了口。

“最近在学校晚上睡的挺好吧？”

“精气神还挺好，球打得挺开心嘛。”

“数学老师办公室坐着也挺舒服。”

“在学校吃那么开心，回家清清肠胃也好。刘妈家的金毛病了，她得回家顾着阿毛，这两天就不做饭了。姐姐这两天公司有事，便不回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也成了大孩子了，个把天自己过，没问题吧？”辛玛眉毛一挑，摆弄着刚做的非主流美甲。

辛洲别过头去，望向窗外，不发一言。好家伙，不止一件事，回头把那人揪出来，要他好看，还金毛病了，刘妈家养的是布偶猫。

司机战战兢兢地按照大小姐的命令将自家少爷扔在了小区门口，不敢回头看少爷的面部表情。他应该不会跟老总抱怨我吧？大小姐也不见得会出面保我，天哪，我才找到的工作啊！司机缩在驾驶座里，不安的揣测自己的命运。

不过，他多虑了，少爷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告状以维权的人。更何况，这次与大小姐往日战绩相比，已经温和了太多。

辛洲也没怎么停顿，拎着行李箱便往家里去。作为一个园林式别墅小区，从大门口到家，足有两公里的路程。不过常年走路返校的他，早以习以为常，从口袋里掏出MP3，继续英语听力。

辛玛的手段，不止此一件。辛洲站在空空如也的冰箱前，再次感慨自己的天真。

不仅遣走厨娘，搬空厨房，居然连电闸都拉了，他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久才找到配电箱。这是满满的恶意。

这个点，再出去吃已来不及，没有手机的他也点不了外卖。

知识就是力量，书是精神的食粮。我不饿，我满腹圆锥曲线。

辛洲默念在心，打算刷会儿题分散注意力，指不定就不那么饿了。他拉开双肩书包，愣住了。噢，忘记这茬事儿了。

他把书包倒过来，往床一倒，杂七杂八的各式零食堆成了一座小山。辛洲扒拉了一阵，把清理卷和必刷题从五颜六色的包装里找了出来。面对这半床的小零食，辛洲心里十分复杂。叶诚那小子，怕不是算过吧，这么巧？

拿起夹在清理卷里的巧克力，辛洲慢条斯里地拆开包装，悠悠地挑了颗最大的，一口含进嘴里。

好甜。

甜中带着一丝苦味，缕缕丝滑。辛洲冰封了一天的脸在此刻终于融化，漾起一丝微笑。

谢谢你。他在心里说道。

正在和姐姐远程连线的叶诚突然打了个喷嚏。

“欸，诚你感冒了吗？要不吃点药？”

叶诚揉了揉鼻头，咧嘴一笑：“我没事，指不定哪个漂亮女同学想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