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天莲第一次表现出异端的时候,慕迁蒅就察觉到了不对。
些许的谜团是他也无法给与答案的。
他在烈火中听那群人对他哭着喊永生,满足了他们的愿望,赐予了他们轮回,却不料天莲令他们有了记忆,并在轮回里打心底里的恨上了自己,他无法,也就有了那帮逃下山的人,所谓受到神的指引的人。
包括水谨意也在内。
慕迁蒅最初完全没有想到这出戏会有尚司秋的存在。
他似乎是一个变数。
模糊的身影又渐渐的在脑海里闪现,慕迁蒅收回往那处看的眼,只是仍有几分压抑的兴奋。嘴角毫无察觉地勾起个笑。
“内城内部的何末卿是我们的人。”
来到床上侧躺,水谨意道:“在三天后的天赎节上,慕迁蒅很有可能会被当做祭品杀死,我们要做的就是与他一起把他救出来。”
他的语气平淡,静静地趴到床上上身赤裸,两手交叠的枕在下巴处,白皙的背上一道清晰的脊椎沟,旁却是一块块血肉外翻。
好了一些的痂在动作里被扯裂,鲜红的血从伤口里不时落出,却是一股浅浅的清香,丝毫没有血腥味。尚司秋垂眸替他擦着药膏,面色十分沉稳,只是手下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抖。
“慕迁蒅不是圣子吗?”尚司秋的声音很小。
他记得记忆里第一次见到慕迁蒅时,他身上那种无法明说的气质。——那是一个绝对能承受他人信仰的人,可才不过几次,他就已经落到了如今。
“他是一个能实现愿望的神灵。”
“祂?”
“不,”水谨意表情淡淡道:“只是他罢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神灵。”
“…现在似乎是民国。”
尚司秋觉得世界有点玄幻,手下没敢在伤口上顿留,稳当的替他抹匀伤口处的白痕,又与他将绷带缠好,动作虽稍有些生涩,却是十分的仔细。
“没有人规定这个世上只有人。”
水谨意直起身慢慢套上那件新的蓝衫,在匣子里取出了一牌写着“末”字的玉。“这是那位山神来时重新定下的字,何末卿前些时偷给我的。”
他抬起眼,神色有些冷。“我们借这个去寻他,称呼这方面不要再错了。”
不要再错了?尚司秋有几分古怪的看着他,伸出的手想要碰他的衣角,却随着他的离开从指尖擦拭而过。
柔软的布料没有留下分毫。他一愣,手顿在半空片刻,这才慢慢的摸上了心口。
有点疼。
计划如期进行。
尚司秋换一身与神侍无样的白衣,同水谨意沿着一条藏在竹林里的小道来到城墙外,打眼就见高高的城楼上站着一排弓箭手。
领头的那人穿着一身白袍,头戴羽冠,腰上围条灰色的长带,鲜红的红绸带拴在左手腕上,随着风时时飞舞两下,犀利的目光扫射着下方,只单单一眼,尚司秋就感觉自己好像被盯住了。
“放轻松。”
水谨意与他相比衣着更显得繁杂些。肩上披了件带羽的白斗篷,对两个守卫露出那块玉牌,似是说些什么,这才勉强拿来了两块通行令。
踏进城门,一切都极为宁静。路两旁种着一排挺直的竹子,穿黑盔甲的守卫来来往往的在街道里穿梭,时不时将一些留在外面的奴仆赶回去,见二人在街道上空站着游走,警觉的看上两眼,走来问:“哪门殿的?”
内围共有三殿。一为圣子韵德殿,二为圣女鹤莆殿,三便是曾经慕迁蒅身处的天莲殿,而后又因圣子易位,来了方使者,便多了一客卿殿,水谨意便答的是这最后一殿。
“是么?”
发上一抹红绸的守卫明显不信,正欲将这可疑人员压下去,却听远处传来一声“慢着”,一见,竟是那不久亲自被山神带来的使者,忙面带惶恐的行礼道:“见过使者,属下竟不知这二人是贵客,这才难免的冲撞。”
神殿中的众人,都知山神对客卿殿里的那位异常包容,他们这小兵小卒,自然是更不敢去招惹,慌里慌张的道上几句歉,被吩咐着离开,才大舒了一口气。
何末卿此时端着的架子跟慕迁蒅莫名有几分相象,也不管那人是如何做想,领着二人便往回走,徐徐道:“昨日我见那厮带来圣子就知道你们肯定会来,故而一直在那里等着。只是姗姗来迟一步,那人就来盘问,也可见这如今不正常的气氛吧?”
他穿一件无袖的衣服,腕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叮当响,虽也有件斗篷,却是轻纱做的,不似水谨意那般用金色锁链扣住,反是在脖上轻轻系着,看去与周围这些穿着整齐的人有几分不合群。
“可不要这样看我,我会误会你爱上我的。”何末卿冷冷的撇了眼看他脖子的尚司秋,令人推开自己的那殿门,坐回石凳上道:“圣子前些住的那座殿好似是天莲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那个莫名其妙被好多人争夺的东西,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他嘴中的慕迁蒅仍用着圣子之名,述完大致的势力分布跟计划,又道:“天莲殿现在可不是那么好接近的。那里有一片大湖,得先过去才成,可那湖水里有一个怪物。”
“怪物?”
尚司秋下意识重复了遍。
“嗯,怪物。”何末卿用手指敲着石桌,敛下眸神色有几分思索。“像是一个体积很大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好像他们都很怕它。不过这一个密林里光一个神殿就这么大,要是再冒出一个海兽之类的,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吧。”
他敲桌的动作一顿,自言自语道:“圣子现在被关的地方,根据之前的几次看,很有可能是在天莲殿的地牢里。我们能做的,可能就是等待天赎节的开始。”
何末卿微皱着眉头,半会猛地捶了下石桌子。
“都是一群没用的。”
后两日转瞬即逝,不及外界对天赎节的欢乐,此处更像是一片奔丧的地方。辉煌的殿上挂起了白条,来往的人们尽弯下腰向着天莲殿的地方膜拜,虔诚的跪伏在新的雕像下。向他说明自己的忠诚,丝毫不在一对方是否能听到。
尚司秋趁人流凑近一听,念的全都是“天莲赐我永生”。何末卿表情有些不屑,“赐予他们永生的可不是天莲。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最深处的大门已大开,左右走来两人领着众位往里走去,分别是那圣子云诃与圣女银秣。
她居然没死吗?
尚司秋不自觉得瞪大了眼。站他最近的何末卿第一时察觉他神色不对,毫不客气的在他臂处掐上一把,趁他痛得脸色一变,踏进了天莲殿内。
“…真够狠的。”尚司秋揉着发痛的胳膊,吐了句话。
“呵呵。”何末卿冷哼了声。“这里可都是天莲的眼线,你最好不要表露出什么情绪,你待会要是引起它注意,别说我没救你。”
“神经病…”
尚司秋低声喃喃了一句。
“什么?”何末卿看着并未听清。
“没什么。”
只是单纯想骂你而已。
尚司秋垂下了眼。
钟声一响,顿时所有声音沉寂。位于最中央的钟此时正被两个穿白衣的人撞响,鸣声不断,穿件华丽的玄袍的男人在两位白衣的人相衬下,踩着红毯走上高台,将手里的竹棍向地上一敲,台下满是喊着“山神”之名。
尚司秋随着人群弯下腰,抬首看四周,却未发现水谨意的身影,便问:“他上哪去了?”
“他现在可能在想办法救圣子大人吧。”何末卿也不是很确定,在他胳膊上又掐上一把,才低下头去,道:“闭上你一张乱叭叭的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