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质子
宗昭狱。
“世子。大宁亡了……”崔瑾苍老的脸庞映着斑驳的树影，眼里的泪光清晰可见，“您……也该上路了……”他颤抖着双眸，一字一顿艰难的吐出如刀子般的字眼。
陆昭彻愣在一旁，耳间顿时发出嗡嗡轰鸣。半晌，沙哑的声音响彻在冰冷的牢狱中，“母妃呢？！阿姊呢？！”他握住了崔瑾粗糙的双手，绝望地看向了窗外——一行行官兵向前围来。顿时心如刀绞。“崔瑾……”
陆昭彻声音发着颤。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失了神，糟乱的发丝上落满了汗水。从里到外的窒息感让他头晕目眩，“我要回大宁！我要回大宁！”他死死抓住了崔瑾的肩背，声声低吼着。
崔瑾闭上眼睛，缓缓摇着脑袋，低沉的说到，“老奴与大宁，与世子殿下，同在。”他眼眶发红，颊上流淌着几道混浊的泪水。
如雷贯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二人跪在了地上。为首的宦官开口，“今，宣大宁质子贬为奴籍，归为濯征将军府下。后，不得外出会友，不得私自走动于将军府，不得再与世子之礼会见他人，”这太监眯着双眸，摇头晃脑地诵读着，“……还不快谢圣上隆恩。”
陆昭彻跪在地上恍惚住了，耳旁的鸣响让他险些晕去。一双大手从身后按住了他，将他往地上推去。陆昭彻从梦中醒来，狠狠咬紧后牙，呜咽着喉咙，道：“罪奴领旨。”
宋府。
幽黄的烛光照满了整个堂子。“将军，这官家送您这人，所谓何意？”一旁的严管事在宋濯征的身旁，暗声说到，“倒也奇怪，送什么不好偏送这大宁亡国世子。您又是将军，手握着兵权……也不怕……”
宋濯征淡然地阖上了眸子，轻轻叹了口气，“连你都瞧得出。你又不是旁人，我便跟你说了罢。”
“是是是。”严管事在旁附和，“老奴这族还不是因宋家的庇护才得以苟延残喘到今天。”
宋濯征扬扬手，一笑，“罢了，不提那些旧事了。这世子待在府上一日，便就祸害府上一日。若是再缠上什么……私通。”他扭头看向严管事，挑起了眉头，戏谑一笑，“这几天，他没准就，病死了。”
严管事心头一紧，点点头，向宋濯征行了礼，“老奴知道了。”
陆昭彻此时的境遇并不比牢中的强。他踉踉跄跄的被人推上了马车，五花大绑着用肘撑着地。“李公公……”
宦官撇了撇嘴，侧目看向他。用娘里娘气的声音恐吓着他，“闭上你这张狗嘴，小心我撕烂它。”
一路颠簸过去，陆昭彻手肘撑的差不多都青了，再加上这李公公的拳打脚踢，只能靠半口仙气吊着。他喉中发哑，两眼发乌，全身上下发麻，心中更是发痛。他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也不知道他在宋濯征的府里又会是如何吊着气苟活下去。
皇伯在地下等着他。父王也在地下等着他。他怎么交代？
车子停了。
车夫下马，敲了敲铁板制成的马厢，急道：“前面的，便是‘庆渝’世子的轿子了，咱们是避还是不避。”
李公公思索，道：“避还是要避的，这是规矩。拜就不拜了，赶日我去王府赔罪。”他向车夫点点头，车夫没意会。
李公公扶额，：“让旁的军兵也避一避。咱的排面可不能比世子殿下的大。”
车夫倒是听懂了，可是依旧没照着做，为难道：“这不合规矩。”
李公公嘴有些抽了，他喃喃自语的有些魔怔，车夫见这宦官没说啥清楚话，便行了一礼，径直走上了前面，上了马。
李公公捶着腿，在马厢里头怒喊着，“那就落在大街上？赶快去去去！快些走！”
“诶！好。”
车子又颠了起来。
陆昭彻心底的滋味凉酸凉酸的，同是人，不同命。
再想了想自己。
那时，他多风光。虽说是质子，可当年，两国倒也缓和了不少，他来到永宁城也不会遭人亏待。兜兜转转的，六年过去了，他满眼看着崔瑾苍老了不少，头发胡子花白了。也知道他从一个整日需要阿姊护着的小世子，变成了能庇护整个王府的小王爷。
他虽在这里受制于人，但谁都拦不住他交友甚广，有天天把酒言欢的，有能够谈心交心的，可到了如今，一个也没用上。他在狱中待了一年，一个人都没来见他。他受过别人的跪拜仰仗，到如今也该跪拜别人了。
思绪到这里断了，车子也终于停在了将军府。
“走！”李公公将他用缰绳捆上，一手拿着一端的绳子牵着他走上了车子。再见，他恍恍惚惚，看见了宋府的牌匾，越过了门槛，一行下人俯下身来引着路。整个府内到处都是幽黄的灯笼。蝉鸣嗡嗡，一阵慌乱的脚步……
陆昭彻一抬眼，看见座上的男人。笑得阴鸷，也许只有他自己看得出来。宋濯征这人眉骨很高，深深的眼窝让人不寒而栗。一双凤眸凌厉得很。
“呦，李公公。”宋濯征正襟危坐，嘴角眼角弯弯，向那宦官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皇上，”李公公抱着拳在空中晃晃，向宫中一方行了行礼，“命小人将这罪奴送过来了。”他将手中的绳子一拽，陆昭彻扑通跪地。“那小人先退下了。”他望向了严管事。
严管事立马会意，扭头望向主子。宋濯征挑挑眉，示了意。
严管事立马屈着腰，向李公公手里塞了几个碎银子。
“唉，宋将军每次都这么客气。”李公公呵呵一笑，眯着眼将银子揣进了怀里。推后几步，美滋滋的走了。
严管事又抬起首，看向一边的宋濯征。发现自家将军望着那罪奴出了神。便不再开口了。
他候在旁边，宋濯征先发了话。
“长得倒是俊俏，”宋濯征捧起陆昭彻惨白的像死人的脸，端详着“可惜待在狱中，病怏怏的。”
陆昭彻先是一怔，晃过神来一掌拍下了宋濯征的手，推后半步。
宋濯征没气恼，反倒是贱兮兮的模样，“小世子，你倒是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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