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好长的夜。
薛婆婆阿青。
薛婆婆阿青。
秦衣.我在哪?
薛婆婆阿青,你可算是醒了,吓死婆婆了!
秦衣.薛婆婆?
秦衣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薛婆婆了,可是这的的确确是薛婆婆。
薛婆婆诶,我在呢阿青。
秦衣.别叫我阿青。
秦衣一如小时候,厌烦这个名字。
薛婆婆你这倔孩子。
薛婆婆阿青,婆婆昨晚给你身上的伤上了药,怎么样,还疼不疼啊?
秦衣.伤?什么伤?
薛婆婆这不会连脑子也给打傻了吧!
薛婆婆你那个师傅也真是的,不就是唱错几句词吗?还是个孩子,下手这么狠。
秦衣看向周围,是曾经那个狭小破旧的房间。
秦衣.(我是回到小时候了吗?)
秦衣.(一场梦吧,难醒的梦。)
秦衣出生在晴安坊,一个穷困潦倒,满是饿残孤魂的地方。
他的母亲养不起他,秦衣自幼便进了戏园子学戏,他无依无靠,只有死命学才能拼出一条生路。
秦衣.谢谢你,薛婆婆。
薛婆婆什么?阿青你说什么?
秦衣.谢谢你。
这些话秦衣以前说不出口。
他知道,薛婆婆是把他当作自己亡故的儿子,但是不论如何,她都在秦衣儿时给了他奢侈的温存。
薛婆婆不用的,不用的,我把你当做我儿子,你不用谢我。
秦衣.可我终究不是您的儿子。
薛婆婆最起码,给我点活着的念想吧,好阿青。
秦衣没有回答。
他闭上眼,当再次睁开时,眼前的景象已然不同。
妇人囡囡……囡囡,是妈不好,是妈不好!
秦衣这时回到了被时墨派人围殴教训的那个夜晚。
秦衣.妈……
妇人囡囡,妈在,妈在!
秦衣被伛偻的老妇人搂在怀里,突然胸腔一热,反抱住了老妇人。
妇人囡囡……
老妇人愣了愣,紧接着又给了秦衣更热烈的回应。
妇人都是妈不好,都是妈不好,囡囡你怪妈也好,恨妈也好,都没有关系。
妇人只要让我最后半生能看着你,保护你,哪怕就在角落里,都可以。
秦衣.妈,我不恨你,但是我的少时没有你,长大后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要走。
妇人我明白,我明白,有我这样一个妈,丢你的脸了。
妇人我不需要你对外承认我,只要你私下里肯叫我一声妈,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秦衣.谢谢。
秦衣顿了顿,又补了句。
秦衣.妈。
妇人不用谢,不用谢,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是妈没用。
秦衣习惯了捏造一切情感,习惯让所有人都入他的戏。但是这一刻,他放松了下来,他不想再演。
在这一瞬间真的自己觉得挺差劲的,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做,明明就很简单的话都不会说,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他不想给不负责任的母亲过多的安慰,也不想太伤她的心——一切都是他内心真实的情感。
他再次缓缓闭眼,不经意间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梦里的“妈”有没有听到。
再次睁眼,他站在秦家的戏台中央,台下的所有人都惊艳于这个凌厉的眼神。
秦衣“明镜缺,朱颜改,十年一梦无归途。”
秦衣“到如今,不负恨,天下皆我囊中物。”
秦老太太孙儿!孙儿!
路人甲孙儿?秦老太在说谁?那个秦衣吗?
秦老太太在众人的搀扶下走跑向秦衣,好似是真的激动难耐,迫不及诗。
只有秦衣知道,这是一出戏——一出转折他人生的戏,他必须演好。
秦老太太蝴蝶胎记!真的是我的孙儿!
秦衣奶……奶奶?
秦衣表现得很震惊,眼睛里散发着光芒,仔细的看着他的“亲人”。
秦老太太诶,我的好孙儿,让你受苦了。
秦老太太一把把秦衣拥入怀中,眼泪恰到好处地落了下来。
秦衣(不愧是戏曲世家,把母慈子孝都演的那么逼真。)
秦老太太拍了拍秦衣,秦衣拭了拭泪,转向众宾客。
路人甲我就说嘛,谁家的年轻人能有那么完美的演出,原来是秦家的失散多年的孩子啊!
路人乙恭喜秦老太,终找回独孙!
又是一片黑暗。
秦衣一直扮演着其它人想要看到的样子,没有人知道“卿千颜”真实的样子,大概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样子。
他可以给任向人想要的完美演出,但是到最后……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你的虚妄是什么呢,秦衣?
秦衣虚妄……我的虚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