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席地盘坐在山林间。
他双目浑浊,像是死人一般。颈上未痊愈的伤口从破烂的领口里显露出来,如同狰狞的蛇。
那一天,他遇到了年仅三岁的刘盈。
小孩子奶声奶气:“没地方去吗?不如去我家也可。”
明明只是个善良的孩子,可这话让自己听来,就像是……
像是怜悯。
“不用,多谢。”他嘶哑着喉咙回答,颈上的伤口又渗出鲜血。无意间,震仰盂落在地上。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大口喘息着,任由那孩子把漆盂拾起来。可他突然惊讶的发现,在刘盈手里,震仰盂又盛满了清水。
能让盂中清水显现的,只有真命天子!
上一个有资格捧起这震仰盂的人,是他死去的大公子。
在刘盈身上,他仿佛看见了故人。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萌生,并迅速蔓发。他勉强支撑着起身,踉踉跄跄朝山林深处走去。
……
公元前206年,新丰鸿门。
楚营帐内,刘邦的手下曹无伤此刻正站在项羽面前:“沛公欲王关中,不知项王有何打算?”
“什么?!此言当真?沛公果真有此想法?”
“臣自然不敢欺将军。”曹无伤低头行了一礼,说得有模有样。
“大胆!”项羽登时怒火中烧,“设宴,旦日必破沛公军!”
帐外,韩信持戟立于门口。
他摩挲着怀里的两只虎玉佩,隐隐有些担心。沛公赴宴,这就像羊入虎口,恐怕是凶多吉少。
傍晚,他趁着夜色悄悄潜入汉营,托人将雕有下山虎的玉牌交到刘邦手里。
玉能挡灾,虎玉牌的使命即是如此。
这块玉料温润晶莹,吸收了数千年的天地精华,一经雕刻就赋予了两只猛虎灵智。而近来,又受到天子龙虎气的滋养,有了真正的心性,足以帮刘邦挡过鸿门宴之灾。
要说这天子龙虎气,既不是源于刘邦,也非项羽所有,而是浑浑然聚在刘盈身边的。
那虎玉牌为刘邦所用,也算是间接报了恩吧?
做完这一切的韩信又悄悄回到楚营。
事实上,他根本不在乎楚汉之争中谁更胜一筹。
他已经是个亡国之人了,挚爱的一切都随着历史死去,世间好像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留恋。这场斗争里,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是那个刘盈。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次,仰震盂选中的人,又会是如何?
次日,刘邦率兵从灞上行四十里来到鸿门。
楚营门外,他们被拦下来。刘邦卸下佩剑,下马徐行,谋士张良紧随在侧。
只见他气定神闲,坦然进入帐中,身上果然配了那只乳白色细腻晶莹的虎玉牌。
韩信此时不过是项羽手下一个看门的将士,执戟守在门口,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觥筹交错间,杀意已经弥散开。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数道剑气在刘邦身前汇聚,却都被一一打散。无形之中,项庄好像看见一只猛虎伏在刘邦身前,或扑咬或腾越,接下了自己击出的每一剑。
鸿门宴后,刘邦不告而别,在虎口之中全身而退。
韩信离开楚营,投靠汉军。
下山虎的玉牌也经过几番辗转又回到他的手里。只不过,虎身被一条裂纹所贯穿,样子看起来有些狰狞。
“可悔乎?”
他把破碎的玉牌托在手心里,喃喃问道。
四下一片寂静。
他却像是听到什么一般,眼神里流露出一抹难掩的哀伤:“若吾身死,得换大公子之长生,吾亦甘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