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黎晨曦坐在陆海林的墓前，从僧袍的兜里掏出一支鲜红的玫瑰，放在醒目的碑文前，用手指轻轻拭去墓碑上的积灰。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黎晨曦身着僧袍，原本浓密的头发现今已全部剃去，布满老茧的手掌摩挲着手里的念珠，阳光照在颈上几道沟壑般的疤痕显得格外刺眼，黎晨曦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杉树，又将目光移到了墓碑上。

“你妹妹的工作我安排好了，很好的一个女孩子，前阵子还给我说在公司里恋爱了，我还说见一面物色一下，别被那些人给骗了……你知道吗，她长大了一点真的好像你……”就这样闲碎的说着这一整年的事，又回忆着那个叫陆海林的同桌，那个同事，那个爱人……

黎晨曦点燃一根烟，并没有抽，他如今戒烟了，只是兜里揣着一包踏实一点，点燃就夹在指间，看着烟灰落下，如雪花一般缓缓飘散……

“前几天带她报名的时候咱爸告诉她要叫我叔叔，哈哈哈，我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我看着有那么老吗，阿林，你说你要是不走，那该多好。我很想你，很想，但我又没办法，我以为我一个人也能活下去的……”说着，黎晨曦似乎是哭了。

黎晨曦拿出烟盒又点燃一根叼在嘴里，看着烟雾一点点在空气中变淡，消散。在香烟的催化下看着墓碑情绪越发激动，最后又不禁哭出了声。

每年五月五，春节，八月十五黎晨曦都会去看望陆海林的父母，其余时间都是在寺庙里为陆海林祈福超度，从来没忘记过。

每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总是会来陆海林墓前----虽然在寺里这是被命令禁止的，可他只是想让他倾听自己的生活，说着这一年发生的事。虽然坟墓的主人不会回应他，但他总是喜欢靠在他墓旁，像以前一样。

“我这些年怎么了，怎么那么容易就哭，你说过你不喜欢软弱的人的……我还以为出家后就可以六根清净，哪知道……”即使在病危通知书下达黎晨曦变卖家产时，对陆海林也是一脸的温柔宠溺，也没为此流过泪，可多年的寂寞与思恋，终是将这个男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十万块钱，就十万，就只是十万而已，我变卖了自己所有的家产，所有东西，所有，我想尽了一切办法，不过我是个蠢货，是个白痴，是个弱智，是这个世界上最下贱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动物……如果那时候我有钱就好了，如果我能救你就好了，如果……我能给你未来就好了……”

黎晨曦隔着老远看见一个黑西服男人踩着皮鞋啪嗒啪嗒的走了过来，西服的主人看起来很瘦，留着一头麻利的大背头，满脸的皱纹如沟壑一般，但虽然头发早已花白但眼神确实极其的温柔，就似一潭死水，若是看久了很怕会陷入其中，无法逃离。

“大师！年纪那么大了还是像小孩一样。心情不好就乱跑。”陆滋眯着眼睛调侃了黎晨曦。

黎晨曦却还没从情绪中脱离开来，说着：“多少年了，改不掉这脾气了，爸，那么多年我心情不好都会来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等了我十三年……”说到这，黎晨曦终于说不下去了，抹了一下眼角，缓缓低下了头。

“以前林儿总是说你很好，说你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总是在吸引着他，那时候我在想你是不是给他洗脑了，觉得你配不上他，现在才发现，亏欠的一直是我们家……”

陆滋坐到墓旁，摸索到黎晨曦的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黎晨曦看着蹿动的火苗，缓缓闭上了双眼……

黎晨曦就这样躺在海里，缓缓下沉，静静等待着海水灌入鼻腔，等到连心肺都尝到海水的腥咸味后，才会知道睁开双眼，而睁开双眼后的，唯有海底深渊带来的恐惧感，或是爱人不太清晰的面容，终是将泪水忍下，闭上双眼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