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一次见面，他的眼睛就刺痛了她。于是，她开始恨他。

他当时站在那里，脸上有微微的笑，白棉T恤以及身后的绿叶子。风轻轻吹起，有沙沙的响声他说：“明梅，你好。”他看着明梅，眼神里有男孩的羞涩和男人的志在必得。而她不是明梅，她是站在明梅身旁的女子。

她知道：有些人遇到了就只能是遇到了。似乎有个开头，但最终仍是擦肩而过。那些人不属于你的故事。同样，在他们的故事里，你顶多是个跑龙套的。

明梅是很好的女子，无论样貌、家世和性格，很好很好……好到让她甘心做她的陪耐；好到她无法妒忌她。所以，她只能恨他。

其实，他也恨她的。恨她冷着一张脸；恨她初见面时，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情愫；恨她暗夜里突然抱住他那一刻，头发上的清香，以及自己狠狠把她推到地上，女人自嘲的笑。不过，他的恨无法阻止她的出现，她是明梅的好朋友。

自从那天夜里的事发生后，她再也不看他一眼。其实，那夜她就是醉了。酒精能让人大胆，也能让事情失控。还好，他是清醒的，一切未果。

他和明梅结婚那天，她开心地祝福他们，没有喝醉，更没有失态，是最称职的伴娘。称职到连他都怀疑那夜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了。然后，她消失两年。

这期问，他几乎忘了世界上还有那样一个女人。他的世界只有明梅，明梅是糖，甜的让他醉了。

再见到她，是明梅的葬礼上。

怀孕七个月的明梅摔倒在偏僻的消防楼梯上。发现时，血已经从四楼流到了二楼。身体一向很健康的明梅当时想下楼活动活动，所以没坐电梯。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晚上从酒吧里把烂醉如泥的他拖回家。她不说话，仍然连看都不看他眼，只收拾房问，洗衣服，并把做好的早餐摆在他家的餐桌上。

三个月后，他开始上班。不过每周还要烂醉次。她仍1日拖他回家，收拾屋子，洗衣做饭。

一年后，他每月烂醉一次。她依然拖他回家收拾屋子，洗衣做饭。

又一年后，他偶尔烂醉一次，并开始帮她收拾屋子，洗衣做饭，只是经常把她叫成明梅。

接下来的一年，他不再烂醉，很少把她叫成明梅。他们一起去买东西，被人误认成情侣。

这三年，明梅的生辰和忌日，她都回去墓园祭拜。当然，都是等他在墓碑前嚎啕大哭离去后，才出现的。有时，她觉得自己是对得起明梅的，但一转念，又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躺在墓园里的她。

其实，他和她很少说话，从不彼此对视。手和手在干活时，偶然碰到一起，又迅速分离。

一切又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明梅活着；而此刻，明梅己经死了。

第四年的圣诞节，公司组织了个舞会。她主动要求他做自己的舞伴。只是她第一次对他提出要求，他答应了，内心有些异样的感觉。

那一天，他们跳了一支舞。然后，她把他推给另一个女孩，自己消失不见。拥着她共舞的时候他想起多年前，自己狠狠将她推到地上的情景。那时，他对她一无所知。现在呢？他又对她知道多小?

舞会过后，他送那个女孩回家，然后来到她家的楼下。

她不肯叫他上楼，跑下来，站在簌簌的白雪里见他。故意穿着薄毛衣，想速战速决。

他看着她。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如此专注，如此长久地看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他质问她，咄咄逼人。

“她长得很像明梅，不是吗？”她淡淡地说。

“啪”他打了她。打了这个无声无息照顾了他四年，帮他平复所有伤痛，让他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的女子。

打完后，他整个人轻微地颤抖。一如多年前，他狠狠将她推到地板上的那个夜晚。

她用手捂住自己发红的脸颊，极平静地说：“我要走了。希望我走了之后，她能继续照顾你。”

他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人也失了控。冲过去，紧紧抱住她。然后，开始流泪。滚烫的眼泪弄温了她漆黑清香的头发。

这个拥抱，他和她都等得太久了，久到抱或者不抱，都不能挽留什么了。

她走那天，他去送她。

两个人默默地坐在飞机场干净整齐的椅子上。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在地面上形成奇异的光斑。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手心里有冰凉的汗渗出。

听见广播，她艰难地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起身，提着行李走进禁区。

二十二岁到三十岁是整整八年的时光，她早已没有回头跟他说再见的勇气了。

“我爱你。”她听见他沉稳却带着穿透力的声音。以为自己永远都等不到的这句话让她停住，却无法停止女人微微颤抖的身体和不断滑落的泪水。

她轻声地告诉自己：“他永远不会像爱明梅那样爱你。”

接着，她转身笑着对他说：“不好意思哦，我不再爱你了。”

她走了，他留在原来的城市，一直没有搬家。他有时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有时又坚定地认为她很快就会回来，也许就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