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这是个灰色与血色交杂的月份。
在这个月中,日军破城而入,原本繁华的古都宜城,只剩下漫天的血红,灰蒙蒙的天空,伴有候鸟于空中盘旋的绝望低吟。
破庙地洞里,不见日月,不闻人声。
幽幽转醒后,她伸手撇开那碗还算干净的脏水,连日未尽水米,她站起来都费力。
扶着墙壁,宋婉跌跌撞撞直起身,揪住那为首的士兵衣袍,嘶哑着喉咙,哀怨质问“
“混蛋,你们丢了宜城!!!!如今还要想着逃,剩下的百姓怎么办?!!”
“昨日,为何不让我与父母一同去了,双亲离世,我再无牵绊,独活世上,生不如死!”
“姑娘,你不要拽着我们连长的袖子...!!!”
小兵见她醒来后,性格如此张扬,又恐这般叫喊会把那日军引来。
粗鲁的捂住她的嘴,上前想要分开她的手。
“呀,连长,她咬人!!!!”小兵苦着脸向其告状。
衣袍被她狠狠拽住,士官回过头,扬掌示意。
小兵立刻松开手,揉揉了手心,没好气的怼了她一句“早知道你这样野蛮,当初不救你了....”
”如今这样,死了也好!“ 宋婉听罢,也没好气的反唇相讥。
”你.....“小兵被气的直哆嗦,偏偏又不能拿她怎样,干脆不理她,背过去坐在墙根下边,自个生着闷气。
见此,连长轻叹一口气。
他随34师驻守宜城,国共联合期间,与共军17团一同保卫宜城。
在这场壮烈的斗争中,他本该在前线奋战到底。
谁知却被日军榴弹的余震,震晕了去。
连队的士兵在死人堆里,见他还有微弱鼻息,就将他救出来。
不料却暴露了行踪,折损了好几员士兵,共军17团全拼进去了,34师最后余了10人,不过2日,加他就只剩3人。
他又何尝不想有骨气的死在战场上,阴差阳错苟活了下来,如今被一个姑娘揪着衣袖怒问。
自己醒来时,宜城破,日军屠。
百姓们生活在这片炼狱中,每日他们都能听到外面传来,女人无助的尖叫和小鬼子猖狂的笑声。
破庙中的士兵们也想上前与之搏命,无奈的抱着枪杆,倚在旮沓处,沉默的流泪。
如今他们寡不敌众,出去也只是无辜送命,现状是改变不了分毫。
在这破庙中,每日提心吊胆,生活在生与死的边缘,但是谁又愿意死去呢,哪怕是蝼蚁还尚且偷生;
他们期待和平,也需要一个领导,一个能带领他们走上不再流离失所的地方。
“今夜,日军巡逻过怀院门,据我勘测到,一组4人,每次会有5分钟的放哨交接,人数相当,我们可以与之一搏!!”
“但要速战速决,近身拼刺,切莫开枪,惊来了其他人!!”
"待换上他们的衣服,混出去,子时,过了晚庭门,咱们就出城了!!!!”
他将今晚的计划全盘脱出,全然不顾她是个外人。
他只想护着她,起码良心上会好受些,也算护住了宜城的人。
紧攥着衣袖的手松开,宋婉望着他的眼茫然失措,她听见他说:
“每一发炮弹落下,会砸碎多少人家,每颗子弹,也许就有一颗灵魂与这个世界永别。”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中人.......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生存和呼吸的权力。”
“没有正义的和平就是暴虐!”
男人的身后是无数无辜百姓的尸体,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片土地。
空气中飘来的血腥气,让他精神为之振奋,方才屠戮断刃的武士刀,被他随手抛下。
立于山巅,负手身后,好整以暇的俯瞰着被战争破坏的风景。
心情抒愉,宜城小调从他嘴里轻声哼出。
脚下是死不瞑目的尸体,前一刻钟,那人还唱着鲜活的小调。
一不小心的抬脚,尸体应声滚落山崖,他几近癫狂的大笑。
只有对那些需要战争的人来说,战争才是正义的。
入夜,按着之前计划,四人顺利进行着。
子时,众人快出晚庭门时,警报长鸣,一道强烈急促的白光,从四面八方的向他们袭来,照在他们身上。
好一出瓮中捉鳖,插翅难逃。
适应好光线后,他们徐徐睁眼,路的尽头,是一个年轻的日本少将。
一双深沉乌亮的眼眸暗光流转,衬着深邃的眉目,修长的不翘不卷的睫,英挺的鼻梁下,唇形略薄,冷峻无情。
他不怒不喜,看不出情绪,漫不经心的擦拭掉武士刀上血痕,抬眸,讥诮一笑
“久候多时,我今日杀乏了,不如你们.......
活到最后的人,我便放他出去!”
他的发音虽不太顺畅,但说话腔调却拿捏的很好。
“连长,这狗日的小日本,居然要我们自相残杀,让我和他拼了去!!!!!”
“你带着大家突围!!!”
”连长“抬眼仔细端量着眼前的日本少将,罕见的不发一语。
见他久未回复,小兵有些不解,顺着连长的视线看去,二人相对间似有种命运纠缠的宿命感。
半晌,他开口了“逐本光?三年前你不是早就猝于江城,今日你.....?”
少将转身的背影,恰停。
待听清这番话后,蚀骨的恨意与愤怒交织,控制不住的杀意与不甘,一并冲上头。
逐本光怎么不记得,临死前,眼前的这片橄榄色是多么的令人作呕。
他暗自发誓,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还活着,一定要将肖靖远亲手杀死,碎尸万段。
他和他,同时闪出。
腕中的刀光霹雳一般疾飞向对方所在的风中,只听得那破碎一样的寒光闪过他的眼前。
肖靖远手臂一转,刀光凌厉间划破逐本光的手腕。
逐本光松开手,侧身反击,凶猛反扑;冲步身后,轻挑尖刃,肖靖远化解了他的攻击,攻防相守,彼此缠斗。
其中一人,突的一震,不服输的单膝跪倒在地,身上多了些深浅不一的刀痕,与先前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另一人抬手木然的刀刃直指,定定的站着,惆怅与冷漠交织的看着他。
二人这场快的只能听见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逐本,你输了”
“....是啊...我.......”
闻言,逐本光抬眼,嗤笑一声,眼底的阴鹭暗色瘆人,他薄凉回复道。
好似释怀,他主动向肖靖远伸出手,二者手心相托,待逐本光站起身的一瞬,肖靖远闷哼出声。
原来是逐本光用这把刀狠狠的插进了他的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