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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吼声与兵戎碰撞声划破天际,战火纷飞之下一切都显得异常渺小。
漫天火光,不断冒出的黑烟高耸入云,那天边都被这来势汹汹的烟雾缭绕得暗淡无光,整个世界乌烟瘴气。
满地都是血迹和来不及抬走的遗体。
这里建立了不少伤员集中点,虞吟挽没有去边白贤所在的地方,她让士兵带她去了伤员最多的一个。
昏暗的洞穴里充满着暗黄的光,许多人抬着急救架进进出出,他们按伤势的轻重被放成一排,军医挨个为他们治疗。
虞吟挽系上白纱巾,洗净手撩开袖子,查看伤员的伤势,要什么旁边人便递来什么。
腕上满是混浊的黑血,手套内夹杂着碎石粒与沙灰,她目光专注,姿势一直保持不变,捏着针头和纱布的手不晃动一毫。
一个接一个的伤员被抬到虞吟挽的面前,她似是不知疲倦,一个下午只喝了两口水。
直到有将士提醒她可以休息一下,才发觉自己的肚子咕咕叫起,用旁边略污浊的水洗了洗手,有些血液凝在了指缝搓不掉,只能暂时先不管了。
她的食物与其他人别无差别,倒是派发干粮的人专门拿了些糕点给虞吟挽,她没接,而是犒劳了保卫疆土的士兵们。
环顾一圈,一半以上的将士身上都挂了彩,耳边充斥着哀嚎和低喘。
看来这次的仗不好打啊。
虞吟挽靠在土墙边席地而坐,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嚼着又干又无味,她面无表情的进行着机械吞咽的动作。
皇后的身份发酵着基本上在他们这一洞穴的人都知道了,来这的缘由也差不多清楚了,众人瞧着窝在墙角细嚼慢咽的女人,白袍沾染了血污发丝略凌乱,却也遮盖不住自身的优雅端庄,反而多了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真是上天走心捏出的谪仙似的人儿啊。
由于边白贤在其他洞穴内,而虞吟挽没有让人通报自己来到了这里,是以她不外出遇到他的几率很小。
就这样天昏地暗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发现洞穴内送进的将士在慢慢减少,而进来的多半回天乏力或是后遗症强烈。若不是她仔细观察,恐怕很难发现这点。
看来这里的血液没有新鲜的了。
虞吟挽清点了一下她带来的药物,已经没剩多少了。
趁着一个喘气歇息的机会,她和一个断了腿的一个老兵交谈一番才得知了原因。
边白贤准备采用诱敌方案,让敌方误以为己方只剩残兵败将。
敌方现在的攻击异常猛烈,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他们自以为是认为边军难以抵挡,殊不知陛下早已摸清了他们的门路,准备在其松懈之时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她所处的洞穴离战场最近,随着新血液离去,旧兵积聚,变成了面积最小、伤亡损失最少的一个,所以他们这个洞穴就是诱饵。
没有人抗议,因为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自己除了成为这个方案的诱饵,别无其他用处,在这个医疗卫生落后的时代,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身体健康的医护人员在战火响起时就已经走暗道逃生,虞吟挽与其他自愿留下的人员一起照顾剩下的残兵伤员。
她虽有能力救活他们,可许多主要的药草在这个贫瘠的边界是寻不到的,从主城内运送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运输不了大量的药草。
洞穴里的人都窝在墙边,他们眼神空洞,身上血肉模糊四肢不全,更有者已经躺在地上呼吸微弱神志不清了,下一秒就是死亡成为他们的共识。
洞穴外的炮轰声此起彼伏,自愿留下的医护人员们面死如灰,拼命捂着嘴往后缩。
似乎君王已经将这个洞穴内的所有人遗弃了。
可虞吟挽不这样想,他应当有自己的安排。
虞吟挽虽然我们已经背负不可逆转的命运,但绝不可放弃和自弃,那是败者才有的弱点。
虞吟挽身为边军,为了守护边界,我们已经失去太多,可我们应该骄傲,因为我们是为了城内的黎民百姓,是为了这社稷安稳。
她站起身来,望着洞穴口处的那一丝光亮。
虞吟挽待这洞穴坍塌之时,要相信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从洞口撤离,相信我们的君王宽善仁厚,绝不会弃我等于不顾。
谁人不以自己的命为首要,这是人之常情,她不能强迫他们必须舍出生命,纵使有大公无私之人,可那毕竟是少数,若她断言死亡是荣幸,那便是道德绑架了。
有虞吟挽的开头,其他人在绝望中也萌生了一丝希望。
洞穴里的人,继续做着手头的工作,面上的灰败弥散许多。
虞吟挽舒了一口气,在洞壁上划下一横。
日复一日,直到洞壁上划上了第二十横,虞吟挽正在定时清理出口处的碎石块时。
“轰——!”洞外忽的一道爆破声,震得人眼花耳鸣。
洞顶有些石土开始松动,飘扬撒下。所有人都意识到这里撑不住了。
虞吟挽蹙眉,她为了医治伤员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每餐从未饱腹过,现在自己也都随着晃动有些精神恍惚。
她晃了晃脑袋,疏通着伤员向出口逃去。
背靠着土墙,支撑着的手失了气力缓缓落下。
眸子阖上的一瞬间,防护墙倒塌,涌进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
她的身子被一双修长染着鲜血的手给抱了起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