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启三十五年,晋启帝驾崩,遂传位于太子——苏淮锦。
苏淮锦这个人虽治国有道,却一心扎在棋道上,对朝廷之事关乎甚少,故而继位一年就受到不少文武百官的不满。
启明殿内。
朝廷上,苏淮锦正坐上方,倚着龙椅,左手撑着偏头,右手扶着凳扶,悠悠看着下方。
“陛下,您终日沉浮,对朝中之事关睱甚少,还请陛下对朝廷政事多道上心。”
有了一只开头鸟后,其余人相继附和说道。
苏淮锦也不恼,只是嘴角微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
“既如此,诸位爱卿还有其他要上奏的吗?若无事那便退朝了。”苏淮锦淡道。
苏淮锦从启明殿走出后,与宁公公在御花园中闲走着,觉得今日天气甚好。
今日的天气与往常并无二样,但不知是为何,总透露出一种与往常所不同的气息,以及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
时间慢慢消逝着,宁公公俶而想起了什么,走上前拱手朝苏淮锦说道:“陛下,老奴方才记起,今日帝师回盛京,现已到达帝师府。”说完,还偷偷瞟了两眼苏淮锦。
苏淮锦听后,咽了咽喉咙,没有人比他更期待那个人的归来。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很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宁公公,备车,朕要前去微服私访。”
“是,陛下,老奴这就去办。”宁公公应道。
宁公公只叹,要不是他知道他的陛下是个怎样的人,他还真就信了。微服私访?这可信不得。
说是微服私访,但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帝师府。
冷闻宣,帝师府的主人。
年少时成为当今皇帝的老师,与他长伴于宫中。可以说,没有冷闻宣,就没有如今的苏淮锦。
“老师,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
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这是他们久违多年,再次相见时的对话。原本那数之不尽的话语在见到对方时都自动转化为了一句许久不见,以及那不曾亦是不敢说出口的,甚是想念。
“老师,您此次回京,是否打算久留?”苏淮锦朝他问。
“没什么特别的事,会待在京中。”冷闻宣回道。
苏淮锦听到这,舒了口气,转而朝冷闻宣那看去,“老师,陪朕下一盘棋吧。”
“好。”
两人走到棋桌前,相继坐下。
“老师,若是朕赢了,您就答应朕那件事情,好吗?”苏淮锦看向他,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身上,那人听后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回答。
年少时的情愫辗转在了心头上,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至始至终,等待的结果都是那一句同意而已。只不过,他好像一直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
棋局在进行着,双方都显得异常艰难,眉头微皱。随着棋局的进行,两人都已经来到了不容失误的地步。
一步错,步步错,再无翻盘机会。
冷闻宣看这,嘴唇微笑,微微一道:“进步了。”
是,进步了。
遥想以前,苏淮锦还是个幼稚孩童的时候,总是跟在冷闻宣的屁股后面。还总嚷嚷着要和他对弈,结局不出意外及每次都一样,屡战屡败,屡试不爽。所谓的人菜瘾还大说的就是他本人了。
“老师,我这几日棋艺又精湛了许多,可以挑战您了。”
“老师,您快来救救学生吧,学生今日在外对弈又输了。”
“老师,您看我是不是很厉害?近日我棋艺可是又精进了不少呢。”
“老师,是我输了。”
少年时的回忆,很珍贵。
过去的,就再也回不去了。
棋局的尾声随着时间即将来临。
苏淮锦看着棋盘,哽咽着轻笑了声,“老师,是朕,输了。”
他本以为自己能与老师所并肩了,却在结束时才明白,老师从一开始就在让着他,从一开始就是在让着他。
“老师,为什么?”苏淮锦握紧在衣袖下的拳头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着我。”
冷闻宣淡然回道:“想让便让了。”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不过是心之所向罢了。
苏淮锦沉了沉气,刚喊出声“老师”便被打断,“陛下,今日已晚,先回宫里吧。”
“是,老师。”
苏淮锦在回宫的路上想了许久,对于冷闻宣对待他的感情来说,他很烦闷。冷闻宣对他从来都是君臣或者师生之情,从未逾矩。而他早在多年前便已然发现自己那不正常的转变。
——他是我的老师,但我更想他是我的爱人 。
回到宫中,苏淮锦将宁公公传讯而来,“公公,你觉得,朕是不是过于偏执了。”
“陛下,何来偏执一说?老奴一路看着陛下您长大成人,您想做何事,老奴都知晓得清清楚楚。不过对于您情感上的事,老奴也不好多做定夺,只是,除去陛下您,帝师还是整个社稷的靠山。您妄不可胡来。”宁公公说到。
苏淮锦冷笑着,“朕又何尝不知这些,老师是整个社稷的靠山,朕又何尝不想老师只是朕一个人的靠山。”
“陛下,即便如此,世俗也并不接受这等。”
是的,世俗的偏见,世俗的眼光,世俗是不会赞同的。哪怕熬过时间,熬过艰难困苦,却熬不过那虚实一刹的世俗。
——世俗是可怕的,可恨的。是天使,也是恶魔,亦是整个世间钟声的回绕。
“不重要了,这终究只是朕的单相思。”
“宁公公,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是,老奴这便下去。”
这个夜晚很宁静。
窗台上的那一株幽兰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将酗酒过后的苏淮锦带入梦乡。
梦里,他身处在另一个时空,一个从未见过,完全陌生的时空。那里的一切都和这里不一样,他以一个透明人的身份参观着这一切。
“苏淮锦,你怎么回事啊,上课总是走神,在犯一次把你家长叫来。”
“是,老师,我知道了,不会再犯了。”
“那个谁?苏淮锦?喜欢校草的那个吗?”
“呵,他?死了都没人管他。”
……
他看着一个故事的从始至终,辗转来回。
梦醒后,他觉得很奇怪。
——
一个梦为什么会有真实的感觉?
今日不需上朝,但要去处理那堆得像座山的奏折。
苏淮锦看了看那些堆起的奏折,咽了咽口水,认命地去批改奏折。
奏折批改到一半时,冷闻宣进来了。
“听闻陛下终日沉沦,鲜少过问政事,今日一见,倒是与传闻不同。”
“那是当然,朕作为一名贤君,甚是喜欢批阅奏折。”
“是吗?”
“当然是了。”
“既如此,那就麻烦陛下将这些堆积如山的奏折五天内批阅完成了。”
苏淮锦摊了摊手,无所谓地说:“不麻烦不麻烦,朕应该的。”说完,他才感到不对劲,他方才莫不是又被老师套路了?
得,又被套路了,可怜的苏淮锦这时才后知后觉。
“来,开始吧。”
开始,吧……
后来的五天里,苏淮锦整天都在与奏折作斗争,睡觉也变得奢侈了起来,偶尔偷个懒还被冷闻宣逮住,站那儿挨了批评。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天,本以为要解放了,结果那奏折还没处理完就又运进一批。还是群臣知道苏淮锦的惨境后特意“好心”写上来的。
可以说,当时的苏淮锦是痛不欲生,在处理奏折时还不忘问候群臣的列祖列宗。
“看来陛下还挺受欢迎的,这不,刚处理完就又有一批来了,加油吧,臣先出去走走。”冷闻宣笑着朝他道。
“老师,您这样良心不痛的吗?”
冷闻宣看着他这个样子有点好笑,“不啊,臣又未作坏事,良心怎么会痛呢?陛下你先慢慢处理奏折吧,微臣先走了。”说完便走,头也不回的留下一个背影。
他走后,苏淮锦继续认命地处理奏折……
都怪他当时说话不经过脑子,悔不当初啊,到现在还在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然后,他放下手中的奏折,在桌前大声喊:“苍天啊,大地啊,谁来救救朕啊!朕要受不了了!”
刚说完,冷闻宣就从门外进来了,斜靠在门边,勾了勾唇,挑眉道:“呦呵,没想到陛下还挺喜感的啊。”
与之一同进来的宁公公在身侧隐忍着笑意,但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另一边的苏淮锦脸黑了,尴尬地开口:“老师,您不是出去了吗,怎的又回来了呢?”
“臣方才一不小心记起,陛下这人自制力似乎不太行,又碰巧遇见了宁公公,于是折返回来。”
“接着,便一不小心地听见了陛下您的肺,腑,之,言——”
“呵呵呵,老师,您相信朕吗?”苏淮锦摸着头笑着问道。
“微臣怎么敢相信陛下您呢?”
“……老师,您这话,杀伤力有点强啊。”
冷闻宣听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
苏淮锦见这,瞬间怂逼,低下头连忙到:“不不不,不是。”说完眼睛瞄了下堆在桌上的奏折,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
冷闻宣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开口说着:“这样啊,啧,微臣呢还是相信陛下的,相信陛下今日一定会完成奏折的批阅的,臣说的对吧,陛下?。”
“对!老师所言甚是!朕今日定会完成奏折的批阅的!”苏淮锦难忍地点头附和道。
心想,我的奏折我的命,我的心脏掰两半。我以后一定按时处理完奏折!
时间过得很慢,苏淮锦坐在桌拓前处理着奏折。另一旁的冷闻宣靠在桌旁正把玩着扇子。一个愁眉苦展,一个好不悠哉。
傍晚。
终于,在经过长时间的折磨后,苏淮锦将奏折处理完毕了。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好看。
他们一同走出,停在殿檐下。
“老师,您看这像不像六年前山台寺的那轮明月。”
“甚是相像。”
他与他在今晚之前都没有想过能再次看到这厢月色,可即使再像,也终究不是那一轮明月了。
这一晚,夹杂着许多东西,道不出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