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上）

11月24日，市区公墓，卓清拿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顾兰最喜欢吃的桂花饼，篮子靠边两支红蜡烛，下面压着黄纸。卓华跟在后面，手里捧着白色的雏菊，听爸爸说，奶奶喜欢雏菊，没有那么妖艳，只是清单朴素。

石英砌成的一座墓前，上面的照片里映着淡淡微笑的顾兰。十二年的风风雨雨磨去了墓碑的边角，但丝毫没有灰尘的掩盖，它被看守的很好，周围没什么杂草，很干净，像她的笑，很清爽。

在卓华的印象中，奶奶是一个和蔼，有些幽默的老太太。她还在世的时候，卓华最喜欢吃她做的红烧鲈鱼，甜甜的，够他吃完两碗大米饭。

可卓华对她的记忆就停留在五岁那年，也永远停留在那年。

五岁的自己还在读幼儿园，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去上学，一切都像往常，一样的街道，一样的房屋；一样的早餐铺，一样的来来往往的人群。只是，那天天气不怎样，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下午幼儿园老师突然叫住了自己，说爸爸要晚点再来接他。卓华没多想，就自顾自玩起了幼儿园的玩具。

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有看见爸爸的身影。由于老师得下班，就把卓华放在门卫那。

一直到晚上八点，卓清才赶来。

只见他托着疲惫的身子，脸色很差，卓华发现爸爸的眼睛红了。

“爸爸，怎么这么晚才来？”儿子第一次因为接自己的事问卓清。

卓清先是一愣，接着拉起卓华的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回答：“爸爸今天工作太忙了！爸爸向你道歉！”

卓华没再说什么，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卓清和奶奶两个人，妈妈在自己出生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爸爸一个人负责的。这个家，是卓清一手撑起来的。

卓华记不清那天为什么没有哭，明明没吃晚饭饿的要死，却还是一个人当做没事发生。他回家的时候家里没有开灯，这倒是令他很奇怪，难道奶奶不在家吗？

家里什么都没变，就是没了奶奶的踪影。

第一次，卓华吃了爸爸点的外卖。

他问奶奶去哪里了，只见爸爸突然低下头，整个人微微颤抖。

良久，他才抬起头，眼眶里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流下来。卓清带着很重的鼻音轻声说道：“奶奶去旅行了，要很久，卓华要乖听到吗？”

“要很久吗？”卓华似乎相信了。

“嗯，很久。”这句话，卓清几乎是颤抖着发出声的。

后来，家里挂起了奶奶的照片，而奶奶的房间，永远地锁上了。

卓华没有相信爸爸说的话，他在电视上看过，奶奶这样，是永远地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它有一个专有词，叫“死亡”。

之后的一天晚上，他梦到了奶奶正笑着在厨房里为自己做红烧鲈鱼，卓华想靠近，想要抓住奶奶的手，但她却像影子一般越离越远，走位黑下来，他看见奶奶哭着跪在地上，身上都是血。

他惊醒过来，转头看向床边的闹钟，上面显示“2：34”。他翻了个身，静下来时听见对面房间又哭声。

那是奶奶的房间。

他没想什么，掀开被子，没穿拖鞋就轻轻拉下门把手，推门而出，站在冰冷的走廊上，在黑暗中看见奶奶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他蹑手蹑脚靠近，透过门缝看见跪在地上的爸爸。

“妈……我对不起你啊……”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那晚没有月亮，世界仿佛都被黑暗笼罩，没有一丝光，就算有，也马上被无尽的黑暗，无情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