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走了?”芙蕾娜把修长双腿翘到桌子上,倦怠的样子好像连着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两个黑眼圈尤其明显,“孩大不中留。”
坎塔娜轻咳一声:“别学她。不节制的后果就是像她那样。”
芙蕾娜炸毛了:“搞得跟你的情人比我少似的!”
扎夫基尔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趁着两个姐姐吵起来飞速溜走,拧开时空之门的门把手,尽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溜烟跳了进去。
在姐姐眼皮子底下溜走这种事,扎夫基尔已经练得很熟练了。姐姐们的啰嗦对他来说比遭遇时空乱流更恐怖。虽然他知道姐姐是为他好——但谁会愿意听小时候的自己被翻旧账啊!
面前,无数条时间轴错综复杂,紊乱地交织在一起,稍有不慎就可能迷失在这毫无规律的时空洪流里。即便扎夫基尔已经走了很多次,每次看到这些五颜六色堪称视觉污染的怪诞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对世界树比个中指。
搞成什么样不好,非得弄成这样一团乱麻,但凡是个稍微有一点点责任心的人都不会这么放任自流。
而今天的时空隧道似乎格外躁动,扎夫基尔飘着飘着已经遭遇了好几次乱流,让他不禁怀疑难道这玩意也有传说中的生理期?
他以前走的时候,虽然时空隧道也是不情不愿,但起码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排外反应,大体还算听话。这次抗拒得很厉害,如果不是他刚好和姐姐们待了一会儿沾上了她们的气息,扎夫基尔毫不怀疑这熊孩子连自己也能踢出去。
难道除了他还有谁作死闯进了时空隧道?要不然时空隧道不会反应这么严重。
扎夫基尔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某个闲出屁来的魔术师。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祈祷时空隧道能别让他俩遇上。
然而他自己也知道,这祈祷没有太多作用。
作为被奴役了很久当成交通工具的时空隧道,它的尿性就是怎么能恶心到扎夫基尔就怎么来。
果然,不消多时,在某个命中注定的拐角,他们狭路相逢。
“……阿时?”
听见这个他深恶痛绝的声音,扎夫基尔绝望地闭了闭眼,在心里狠狠地给时空隧道记上一笔。
熊孩子等着。等他空出时间非得把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裴妄先生,我不认识你,请你自重。”他面无表情地说,垂在风衣两边的双手却使劲攥紧,紧到皮肤被指甲划破渗出血丝,“如果实在闲的没事可以去毁灭世界,不要来缠着我。”
魔术师看起来憔悴极了,黑色燕尾服再不复以前的光鲜亮丽,高顶帽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嘴角勉强扬起一个笑,向扎夫基尔伸出手,几乎是恳求地说:“阿时,不要生气了。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扎夫基尔垂下眼,淡漠的声音很轻很轻,几近于要被嘈杂的时空洪流淹没,但也足以让他们两个人都听见。“你装给谁看呢,裴妄。”
魔术师的脸色一下子白得像一张纸。
“过去的几十万年你还没装够是吗?”扎夫基尔轻声说,不去看对方的神色,一点一点把自己心上的伤口撕开,“你觉得装成他来骗我很好玩吗?你知道我现在虚弱到只能寄宿在别人的识海里是拜谁所赐吗?我已经把「永恒之钟」绝大部分的力量都送给你了,你还不满足吗?”
“不是的,阿时,我们都错了……”
扎夫基尔打断他:“不对。错的只有我。我不该把你认成他,然后被你利用了八十万年,到最后才明白自己就是个工具。”
“我最后再说一遍。裴妄,我恨你,你也没必要再装成个好人来纠缠我了。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这次见面我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下次再遇到,我就会杀了你。”
“阿时,求求你,你听我解释。”魔术师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语速飞快,强撑着最后的笑意,“你真正的名字叫云筱时,我们是在一家酒吧认识的,你最喜欢喝的酒是琥珀艾尔……”
“裴妄,我累了。”
扎夫基尔淡淡说,右手毫不迟疑地探入自己的左胸,取出一枚锈迹斑斑、只有秒针在费力转动的袖珍怀表,满不在乎地摆在魔术师面前。
魔术师脸上最后的血色消失殆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不在乎你到底是裴妄还是裴无尘。但你看见了吗?这颗心,已经不会再有波动了。”
裴妄和扎夫基尔确实是在酒吧里认识的。
只不过,那时候的裴妄叫裴无尘,扎夫基尔叫云筱时。
他们也不是什么外神或者旧日。裴无尘是烟雨市最出名的魔术师,随心所欲地出没于各个豪门的宴会;云筱时是一个跨国集团的大少爷,整天除了花天酒地就是花天酒地。
那是在裴无尘结束一次表演之后。他在某个权贵的邀请和路边灯红酒绿的酒吧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无视对方铁青的脸色径直离开。魔术师总是喜欢具有更多不确定性的事物,豪门显然满足不了他的要求。
与花里胡哨的门面截然不同,这是个清吧。舒缓醇厚的夜曲悠闲地响着,柜台后的酒保不紧不慢地擦拭酒杯,被暖黄灯光笼罩的店面里很安静。然而,店里最显眼的却是舞台中央坐在琴凳上安静看书的青年,暖光打在他的脸颊一侧,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层阴影,恬淡高雅得像一幅画。
在那样仿佛一个命中注定的时刻,他们相遇了。
青年半掩在袖子里翻书的手停下了,睫毛动了动,抬起眼看向裴无尘。裴无尘这才注意到他的瞳孔是犹如黄金般的灿金色,又比黄金更加热烈浪漫,只一眼就要让人溺死在那看似无边无际的温柔波浪里。
他的皮肤似牛乳一般白皙滑腻,在橘黄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微微盈彩;发丝没有梳理,只在脑后随意地半束起,凌乱却又性感;干净的白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露出欲拒还迎的锁骨,漂亮得如同在花丛里流连的妖精。
爱神维纳斯也不会比他的模样更加完美。
他的存在,就是世间最盛大灿烂的奇迹。
青年似乎被裴无尘炙热的注视逗笑了,微微弯起眼睛,转过身子,把手中书本放在谱架上。聚光灯清晰地照亮了纸面,上面印着一行行被框在五线格里的美丽音符——原来这是一本钢琴谱。
“请容许我将这首《River Flows in You》,送给这位秀色可餐的魔术师。”
他漫不经心地说,唇畔笑意柔和缱绻,从容地按下第一个音,纤细骨感的双手仿佛就能掌控整个世界。
聚光灯斜射出的一道光影将他们一起囊括。
裴无尘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随着乐曲的鼓点,在狂热地搏动着。
魔术师毕生所追求的,完美无瑕的奇迹,如今就活生生地盛开在他眼前。
但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那又是另一篇故事了……现在,还是让我们专注于以“安榭”先生为主角的这本书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