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碎

天公不作美，偏偏这时下起了暴雨。

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崩塌下来，把地上所有生灵都吞噬。先是细密的雨丝，随着轰隆的雷声渐渐变急、变大，从云间闪电的尾尖落下，最后便像刀子一样心狠手辣地刺入土地。

或许这是某位神祇在悲伤，或许这是某位龙王在咆哮。这场暴雨来得很不寻常，带着势不可挡的压迫感，仿佛有谁胆敢违抗就要把他溺死在漫天大雨里似的。星斗大森林几十年没有遭到过这么不容违抗的水流冲刷，一时间万物寂静，逐步累积的潮气将空气坠得沉重，就像罩了一张牢不可破的巨网。

莫菲妮的力量在这种坏天气下大部分都用不出来。她是太阳闪蝶，又是火属性，雷雨足以把她的实力降至原来的三分之一。以前的她遇到阴天都会躲到火山口里等着天晴，但安榭还处于昏迷，她不可能丢下安榭一个人。

只能等。前方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希望吗？可能会有吧。那能不能等到呢？说不定她的魂力在希望到来前就会耗尽呢？到时候她和安榭都会变成待宰的羔羊。但有没有办法呢？可能会有吧。

风夹着雨滴，像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地上的水越积越多，有的漫过门槛流进屋里，莫菲妮随手一挥，越界的积水便凭空蒸发。但调皮的雨点还是不听话地挤进来，有几滴落到了床上憔悴青年的眼尾，就像他在哭似的。

莫菲妮想为他擦去水滴的手一颤，突然有了预感。

而后她无比落寞，无比哀伤地笑了。阴云遮住了她的眼睛，像是也要跟外边糟糕的天气一样，落雨了。

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几番明暗，终化为渺渺尘土。

......

安榭醒了。

活蹦乱跳得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精神比起先前还要好上几分。而对于自己突然变成人形又变回来这件事，小饕餮一直在装傻充愣，莫菲妮也没有逼问。左右饕餮是凶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能力并不稀奇。只是莫菲妮从此就亲自教导安榭的实战能力，其下手之不留情、教育之严厉让安榭叫苦连天，一度怀疑莫菲妮是不是因为自己有事瞒着她生气了。

莫菲妮本人对此的回答是这样的。“生气？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她坐在屋檐下，笑眯眯地盯着安榭使用魂力攻击木桩，三千青丝在风里肆意飘动，淡红色衣裙随意却不失典雅，“阿姐宠着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生你气？”

安榭气喘吁吁，还淋着雨，闻言翻了个白眼：“宠着？”他的角都快在雨里泡发了。

莫菲妮只是笑。

暴雨自从那天就没有停过。越来越浓重的水属性能量使得森林里大部分的魂兽都绝迹了。安榭本来以为他们要饿肚子，结果莫菲妮神秘兮兮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出来时就拎了一只新鲜的混天魔豹，三下两下在屋子里支了篝火，于是他们又吃上了美味的烤混天魔豹。

安榭一边吃烤豹子腿一边从嘴里漏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阿姐果然最厉害了！”

莫菲妮支着脑袋看着他吃，脸颊在火光照耀下冷白非常：“我也这么觉得。”

安榭：......

此后，莫菲妮每天都能找来刚被杀死的、鲜美的魂兽，没有一天空手而归，简直就像暴雨不存在似的。安榭白天累得筋疲力尽，也没顾得上纠结这么些猎物是莫菲妮从哪弄来的，往往是莫菲妮刚回来就开吃。生活平静、安稳，扎夫基尔再也没烦过他，晚上也没有做过奇怪的梦。如此一来，除了接连不停的暴风雨，安榭倒也乐得清闲。

直到他醒来后的第三个周。

安榭像往常一样趴在床上打盹。莫菲妮一般在早上都会出去一次，上午再回来训练他。他习惯了这样的作息，早上睡得很死，若是没有莫菲妮叫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己醒的。

但这天，安榭被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惊醒了。几十天的相处早已让他和莫菲妮如真正的姐弟般心有灵犀，安榭遵循心里的恐惧，急慌慌地跑到外面，所见到的是空无一人的庭院和下得凶猛的暴雨。

心头悲戚无助的感觉愈发强烈。

安榭呼唤着莫菲妮的名字，不顾一切地在大雨里奔跑。他找遍了森林，身上的伤痕随着时间推移一道一道增加，很快就浑身浴血，固执劲儿却从未减弱分毫。

乌云你拥我挤地占领天空。安榭无从判断时间，只能根据魂力的流失来判断自己出来了多久。最后，当安榭的魂力只剩下三分时，他来到了最初的那片湖。

他看见了奄奄一息、翅膀折断的太阳闪蝶，和立在湖面上的冰蓝色巨龙。

安榭站在原地，白角还在滴血。

他的执念，仿佛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哦？饕餮？”

巨龙凝视他，慢条斯理地扇着宽阔的双翼，话语声里蕴含的巨大魂力直直冲击安榭的精神，让饕餮失控地低吼出声。但他没有退缩，狠狠地咬着牙，眼里全是要把巨龙撕碎的恨意。

“我是龙族的九大龙王之一，冰龙王。”巨龙说，整片湖泊如他所言而瞬间冰封。

“我的族人刚好需要一只太阳闪蝶的魂环，附近又只有这么一只十万年的，所以我就来了。”它说，好像莫菲妮只是一个廉价的商品，可以随意从货架上拿走。

安榭深吸一口气，额上金色纹章发出耀眼的光芒，双瞳仿佛燃烧的火焰，流星一般冲向龙王。

“我的阿姐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魂环！”